Champagne, Cocaine, Gasoline · 3 · Gaso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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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实证明,组织被搞垮确实有贝尔摩德的一份功劳在,虽然不是因为她花钱如流水的作风。

-Gasoline-

在那之后,琴酒开始注意到一些别的事情。比如随着年岁增长好像贝尔摩德并没有老去。他一开始以为是保养得宜,但当他长到和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和贝尔摩德一样大的年纪,她还没有丝毫变老时,一切事情都变得怪异但逻辑通顺了起来。关于 Boss 对她的纵容,她和 Boss 的关系。

但那已经和他无关了。

组织里又来了年轻漂亮的新人,先是莱伊,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打狙很准,据说和自己不相上下。琴酒知道,贝尔摩德喜欢长发。贝尔摩德和他纠缠过一会儿,短到琴酒还没来得及和他交锋几个来回,贝尔摩德就似乎对他失去兴趣,转而又去勾搭和莱伊几乎同期进组的情报专家波本。

波本有是贝尔摩德喜欢的那种颜色的金发,听说他擅长逛街,眼光很好,想必能把贝尔摩德哄得很开心,不至于跟和自己出去那时候一样无聊,挺好的。琴酒这样想着,不久贝尔摩德身上开始出现一些明显不是她自己品位但是穿起来又十分合适的服装。他甚至听说波本有去帮贝尔摩德参谋订婚纱,很好看。

婚纱啊……

他尽量不去想那些孩子和贝尔摩德打交道的细节。因为那些孩子确实比自己更加年轻,更加漂亮,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倔强和青涩味道,像青苹果,而不是自己和贝尔摩德这种,早就腐烂了的灵魂。莱伊管贝尔摩德叫“烂苹果”,琴酒有时候会觉得在叫自己。

偶尔,只是偶尔,他会在酒吧里久坐的时候对上一双眼。贝尔摩德在阴影里抽烟,视线交错的一瞬间,他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分开,现在两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很难想,因为地下世界是没有明天的。如果是正常世界或许他们会一直持续着这样的关系,直到结婚然后生下孩子,再把他抚养成人。他承认那是个无聊的故事,但是,那起码比他现在过得日子要好。他如今每天做的事情只有浑浑噩噩活着,仅此而已。甚至,组织在做什么,它的终极目标,琴酒说实话也不是很感兴趣。

“达令,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贝尔摩德曾经这么问过他。

琴酒当时很认真地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不是说他无欲无求,很多东西他确实想要,比如钱啊权啊车啊性啊,但是好像没有也可以,算不上“特别想要”。

他于是把问题抛回给贝尔摩德:“你呢?”

女人小指勾着假发玩得很开心,不假思索地使出神秘主义者最常用的回避方法:“你猜?”

“呃……钱,或者奢侈品之类的?就是你总在买的那些东西?”既然老买,那一定是很想要吧?

“噗,真可爱。但不是啦,你再猜。”

琴酒陷入沉默。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很懂人心的那类型,虽然还算擅长推理,但也是在给定信息范围的情况下。这么漫无天际的乱猜,更何况还是推理贝尔摩德那个女人的心思,他实在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女人的话……

他感到自己的双颊有些热度涌上,但仍然维持声音的平静,问道:“难道是,爱?”

确实如果不看琴酒此时的表情,这句话听起来只像一个普通的提问。他偷眼去看贝尔摩德,发现她还沉迷于玩假发,没有注意到自己。

贝尔摩德听到这话沉吟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似的,尔后笑着说:“达令的爱我不是已经有了吗,别人的也我不需要。再猜猜呢,事不过三,你还有一次机会哦?”

……谁要跟你调情啊!琴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从地上捡衣服穿。

“没时间陪你玩无聊的游戏,我有事儿先走了。”

他穿上外套匆匆离开,留贝尔摩德一个人在床上思考为什么 Boss 要在凌晨三点二十四分派人出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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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当时知道贝尔摩德不想要钱之类的东西的时候,还是有点震惊的,毕竟组织里面长久以来流传的一个段子是如果有一天组织垮了一定是被贝尔摩德花钱花垮得。

后来的事实证明,组织被搞垮确实有贝尔摩德的一份功劳在,虽然不是因为她花钱如流水的作风。

琴酒从没怀疑过贝尔摩德对莱伊,不,或许应该称他为赤井秀一,若有若无的回护里面有别的什么东西。她对露水情人向来有温柔的名声在外,更何况莱伊还有她很喜欢的长头发。因此即使后来莱伊暴露了身份,也没多少人怀疑贝尔摩德。

他确实怀疑过波本,关于他后续的关于赤井秀一之死的调查结果。但是一来,这事是他办的,如果追究起责任来最后一定会落到他自己身上;二来,他问过贝尔摩德,她说那情报是波本和她一起去找 FBI 确认的,言下之意就是要罚一并罚,用自己的信用去担保。琴酒莫名的没了想要深查下去的欲望,直接打道回府了。

他没想到这带来的后果是覆灭。国际刑警组织从正面爆破的时候他们正在研究院那边开会,琴酒刚把枪抄起来,就注意到贝尔摩德和波本都不见了。他左腿挨了一狙,他当然知道这是出于谁的手笔,只不过他更在意贝尔摩德的事情,一枪打断了房间的支撑,忍痛往地下撤。波本把系统里的电力支持给黑了,他的腿能支撑他的时间并不多,只能凭记忆和直觉走到该走的地方。

黑暗中琴酒扶着墙壁踉踉跄跄,他意识到自己身体在变凉。地下冷库温度很低,但他却敏锐地发现这里味道和记忆中不一样。多了点什么不该有的……是汽油!

他循着味道过去,在一间观察室里面找到贝尔摩德。一进门琴酒被满屋子的汽油味刺激得打了个寒战,呛得连咳两声。隔着玻璃贝尔摩德穿着一袭婚纱斜倚在病床上,白色的蕾丝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的身体,无影灯把她的脸照得毫无阴霾,甚至带了点圣光。她的脚下是一摞摞的纸质资料,拿烟的手半搭在腿上,抬头对着琴酒微微的笑。

他一眼看到房间角落里红色的汽油桶,不由得大喊“贝尔摩德——”,声音却被观察室中间的隔音玻璃阻断,又向回奔向他自己。

琴酒一枪托敲碎玻璃,跃进里间。

“达令,小心点。”贝尔摩德显然心情很好,这时候还有心思和他调情:“这里面都被我洒满了汽油,一个不小心就全烧了。不过对我也没什么区别。”

琴酒把枪的保险栓拉上了。

“你有五分钟时间。五分钟之后这儿会自动烧起来。”贝尔摩德把腿交叠起来,除了手里的那根烟,此刻她优雅得真像一个要出嫁的新娘。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其实事情到这个关头,琴酒反而一时找不到话可说。他很少问为什么,少部分时候是因为他自己想得明白,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他其实并不好奇原因。但这时候不说些什么会显得很蠢,他下意识开口,问:“波本是叛徒?”

这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蠢,这在现在的状况看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贝尔摩德听到以后却并不嘲笑,支着下巴答非所问:“我这身还是他帮我挑的。”她叹口气:“可惜以后没法一起逛街了,明明是非常可爱的孩子。”

“他确实有你喜欢的金发。”

“我喜欢的?”贝尔摩德很疑惑。

“金色长发,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吗。”琴酒觉得,如果把自己是故意蓄发这件事情说出来,那他在贝尔摩德眼里肯定会蠢出一个新的档次。

“啊,那个。”贝尔摩德垂下眼:“在被 Boss 捡回去以前,我的头发一直没剪过,所以挺长的。后来他们说那玩意儿毫无意义浪费营养,数据会不好看,就给我剪了。”

琴酒沉默了。他知道贝尔摩德一直被寄养在孤儿院,到了十八岁成年才被接回组织。那天晚上他确实没有偷看那份资料,直接转交给了 Boss,但他把监控摄像头的视频拷贝了出来,回去自己一帧一帧地对过,能把一些东西串起来。

贝尔摩德是 Boss 用自己的生殖细胞复制染色体合成的胚胎,代孕生出来的孩子,所以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讲 Boss 是她的爸爸。因为除了 XY 染色体其他基因相同,她是做人体实验最好的资料,也是给 Boss 试药的最佳人选。这才是 Boss 对她纵容的最大原因,也是组织内除了 Boss、朗姆、专类研究员以外没人应该知道的机密。

“我一直知道我到三十岁的时候会被拿去试药。过生日那天我本来还想先跟你逛个街吃个晚饭呢,没想到他那么急。我老觉得自己会死在那一天,真的很疼。”贝尔摩德的吸了口烟,无影灯的强光甚至让琴酒看不清烟头的橘红,但随着动作一些灰落到她的婚纱上,转眼烫出一个黑点。“没想到能活到现在。”

“所以……”琴酒感到自己脑内破碎的信息逐渐拼成一块完整的拼图。他吞了一口口水,“所以,你想要的,是……”

“是死亡。”贝尔摩德轻轻笑起来,她的眸子在灯下亮得惊人,仿佛可以焚尽场内的一切。那声音越来越张狂,最终挤到了嗓子,贝尔摩德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结束了这段对话。

“好了,三个问题问完了,你快走吧,晚了可要被抓了喔。”

“你呢?”

贝尔摩德听到这句话徐徐后仰躺进椅座。“我?我就在这儿。和这堆破纸一块儿。”她仍然在笑,只是声音有点抖,碧眼在灯的照耀下有闪烁的泪光。“我太知道后面的故事了,我和这堆玩意儿只要留下来就是祸害,最后不知道会到谁手上,又被人怎么用。”

“我可以——”

贝尔摩德抬起手止住他的话头:“不是怎么做的问题,Gin。问题不是那个。问题是我累了。”

琴酒立住了。

贝尔摩德给他起了无数的外号,“小朋友”、“琴琴”、“达令”,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

“那种生活我不想过了。我受够了。”她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明白了。”琴酒后退一步。他选择不再追问,或许他只是贝尔摩德漫长且孤独的生命里一个打发寂寞的玩意儿,他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怎么想的。毕竟,在和她的关系里他从来都不是做决定的那个,贝尔摩德这样任性妄为的女人,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比自己强很多。

他打开从内锁住的观察室的门,被贝尔摩德叫住。琴酒的手握在门把上,回身看她。贝尔摩德在床上侧过脸,对他说:“Gin?谢谢你的外套。”

随后她扔过一团布料,琴酒接过,抖开,发现是自己那天留给她的外套。她一直没还给自己,他就以为她把它忘了,毕竟贝尔摩德衣服多得很,不缺这一件。没想到她还记得。

他抱着那团衣服出观察室,站在半掩的门缝外往里看。贝尔摩德把烟丢在脚下,瞬间引燃了淋满汽油的纸质资料。

刚刚的动作已经把他的神经拉扯到极限,他痛得沿着墙壁滑坐在地。失血过多,他的身体开始发冷,隔着墙壁却能感到观察室传来的高温,很暖和。

琴酒把贝尔摩德还给他的外套盖在身上,不再挣扎。也好,他想,贝尔摩德孤独了一辈子,死的时候有个人陪,也不算太寂寞。下辈子,如果还有的话……

他停住了。他确实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此刻也一样。他竟然开始想将来,这体验很新奇。他闭了闭眼,当下的决定让他心安,他不再想别的,背靠着逐渐升温的金属墙壁,徐徐闭上了眼。

朦胧中他听到有人在唱歌,那旋律伴随着大火,包围了他,裹紧了他,给他带来了光明、温暖和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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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one can start again,

Not through love, but through revenge.

Through the fire we’re born again.

Peace by vengeance,

Brings the end.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