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乐园 · Chapter 03
他目送着小船被风吹着漂远,心里冒出的疑惑是:那宫城前辈的其他理由又都是些什么呢?
流川枫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宫城良田已经不在屋里了。他早就习惯了这样,一旦自己做错了事情,宫城就会有几天不在。这大概是一种惩罚——他是这么理解的。
他和宫城前辈回家以后生活发生了很多改变。以前他回家就可以睡进糖浆水床,下次出门的时候也并不饿。现在他每天饿着肚子起床。以前睡觉的时候梦里总能听到一些声音——偶尔醒来也会听到,现在则是完全的寂静。以前他捕猎完毕,就地直接吃,吃完等着回家就好;现在他捕猎的成果必须带回家,在家里由宫城前辈处理后再进食。
当他问起为什么,宫城说,因为你长大了,人长大,生活就会发生改变。
那你的生活和以前不一样吗?
我嘛,倒是没那么大?我的爷爷喜欢说,几十年前以前树都是绿的,动物都没有这么大,鱼也可以吃……
流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宫城换了个描述。以前世界上是有大陆的,它们被海洋分开。你在地上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就一定能看到海。
宫城良田很喜欢海。
流川不知道海是什么。他也想看看。
有一天你会看到的,宫城会这么和他说,如果你听话的话。
所以宫城离开,是因为自己不够听话吗?
流川枫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地锁上大门,打开了地下室的通道,开始按照宫城教他的方式给自己做起了早饭。
是因为他说谎了吗?
不是的。他并没有说谎。宫城前辈曾经告诉他,说谎是故意欺骗,可他并没有想要欺骗宫城前辈。他昨天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一只姜饼人鬼鬼祟祟地蹲在一棵棒棒糖树后面。它看到流川枫就要跑,而流川枫下意识追了过去。他们扭打起来,他咬住了对方的身体,捕猎成功。那时候他在嘴里尝到了甜味,难道是那个造成的……?
宫城前辈曾告诫他,不要把人形的甜点当做猎物。
“那是你的同类。”他说。
“杀害同类是罪恶的,帮助同类是善良的。”
“为什么?”
“你杀害了他,就是剥夺了他生存的机会。你帮助一个人,那就增加了他生存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人爱。你杀死一个人,爱他的人就会伤心。你帮助一个人,爱他的人就会高兴。”
“每个人都有人爱吗?”
“有的。”
“我也有吗?”
“有的。”
流川枫不再提问。宫城前辈对他很耐心,会给他做饭,还愿意给他讲故事,所以流川枫并不需要问宫城有没有人爱,因为答案很清楚:他爱宫城良田。所以他很确信,宫城前辈很快就会回来的,只要他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又继续做正确的事情。
而正确的事情并不难做:狩猎,进食,休息。
不过,他需要先把自己做错的事情修正。
从标记为家的饼干小屋出门,往东走大概一公里,有一条盛满蜂蜜的河流。把猎物烧掉,用树上剥下的玻璃糖纸包好粉末,折成小船,放到河面,轻轻推开。这是宫城教给他的仪式。宫城还告诉他,这些小船会承载着人的灵魂,漂流到海,在那里见到其他已经死去的人,从此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海洋就是那样的地方,大片无边无际、清澈幽暗的深蓝色液体,为逝去的灵魂提供栖息之所。至少宫城是这么和流川说的,而流川并不觉得他有必要骗自己。
“你也想见死去的人吗?”所以才说喜欢海。
宫城愣了愣:“大概吧。”
宫城前辈那时候的表情很复杂,怀念、悲伤、愤怒……流川枫识别不出来到底是哪个。
“也不全是,人喜欢一个东西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人的表情也可以有很多。
他目送着小船被风吹着漂远,心里冒出的疑惑是:那宫城前辈的其他理由又都是些什么呢?
宫城前辈很少说自己的事情。流川刚跟着宫城回家的那天,半夜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听到了宫城的低声尖叫。他低下头,看向脚边。入睡前特意要求睡在地上的人此刻正蜷缩起身体,发出内容难以分辨的呓语,间歇夹杂着惨叫。流川凑近后仍然没能听清他的话,但前辈在梦中抓住了他的手,随后没再出声,他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宫城一起睡在了地上。
第二天流川仍然睡床,倒是没听见什么,睡得十分安稳。两周后他半夜被一阵尿意憋醒,坐起来发现地上的被窝空无一人。他在屋外的河岸边找到宫城前辈,只记得银白的光像糖霜一样裹挟一切。
宫城坐在河边,看着河面。现在想,他大概是在怀念什么人。但那时的流川什么都不知道,他走到宫城的身边,靠着他坐下。没过多久他就倚着前辈的肩膀睡着了,从那以后宫城前辈和他晚上挤一张床,两个人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都睡得很好。
直到某一天,流川做了个怪异的梦,一觉醒来腿间有了从未有过的触觉。他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往宫城身上蹭。宫城被他的举动弄醒,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而流川被那触感安抚,拉着他的手按向自己不适之处,发出了舒适的叹息。宫城前辈大概是在这时清醒过来的,流川记得他声音里的笑意就像泡芙的奶油内芯从巧克力蛋糕里溢出,甜蜜又轻盈:“我们流川长大啦。”
他窝在前辈的颈窝里,射出一团白色液体时,总觉得在前辈身上闻到了隐隐的甜香。
他总怀疑那就是自己做错的第一件事。宫城在那个早晨教会了他处理自己的身体,之后走了三天。宫城前辈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流川也自己做过。但他没有办法寻找到那个早晨的快乐,没有被前辈抱着,鼻尖没有甜味,心里也不再有那种饱胀到几乎要裂开的感受——回来后宫城告诉流川,收拾东西,我们要搬家。
“搬去哪里?”流川问。
人多的地方,宫城这样回答,我要送你去学校。
流川枫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学校。奇怪的甜点和无法辨清面部的存在挤来挤去,汗酸味、奶香味、焦糖味和
混在一起。宫城问他有没有交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流川的回答都是没有。那些人的气味他不喜欢,而且谁又愿意和一个分不清人脸的家伙交朋友呢?腐肉味
他宣布:“我不需要那些,我有宫城前辈就够了。”
宫城听了叹气,这让流川很不高兴。因为他意识到:在宫城前辈的世界里,人有许多关系;他并不是有自己就够了的人。
后面出了很多事情,他们搬走的时候宫城很是忧心,但流川反而很高兴。
他半夜凑到没能睡着的宫城前辈面前,闻着他身上的气味,轻轻用鼻子顶了顶前辈的脸,见他没动作,又轻轻咬了咬他向外凸出的嘴唇。他知道前辈没有睡着,但是前辈紧紧地闭着眼睛,装睡。流川爬到他的身上,学着学校里看到的其他人做的那样,捧住前辈的脸,把自己的嘴唇对准他的,贴了上去。
——是甜的。
他开心起来,志得意满地爬了下去。而宫城几乎是立刻翻了个身。如果他不是在装睡,流川能肯定他会立马起床出门:他感到了宫城身上的变化。就像前辈教过他的那样,他伸出了手——立马被按住了。
“好好睡觉。”宫城恶声恶气道。
流川眨眨眼,睡去了。
他们后面又搬过几次家。每次宫城前辈都显得很抱歉的样子,流川却觉得无所谓啊,哪里的饼干都是饼干,哪里的棒棒糖都是棒棒糖,只要宫城前辈在就好。即使他并不喜欢宫城的所有观点——比如,姜饼人是他的同类。
怎么可能呢?姜饼人和姜饼小猫、姜饼小狗是同类才对,怎么可能和自己是同类?
难道宫城前辈要因为这种事来惩罚他吗?流川在等宫城良田回家等了一周还没等到人的时候思考着这件事。还是有哪里自己又搞错了……?
他此刻正坐在餐桌餐椅旁,百无聊赖转着指尖
的橘子味硬糖——他少数在学校学会的东西,忽然眯起了眼睛。脚步声,并不整齐的——它们的主人很狼狈——但听起来确实只有一个人,进了屋子。流川闻了闻:是宫城。人头一样大
他说着“欢迎回来”,起身转头却愣住了。
前辈身上为什么这么多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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