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乐园 · Chapter 02
“穷讲究。”那人冷哼了一声。
K 号回收中心坐落在旧城中心的防空洞旧址。灰色的顶，灰色的墙，侧面拿黄漆刷了一个大大的 K 字，被雨淋得坑坑洼洼的，和墙体一起腐烂着。
说是城中心，其实交通也并不怎么便利。即使是开着航空陆运公司最新出的 S 级模型运输器从最近的西城口进城，也要开一个多小时才能开到——更何况宫城良田开的都是十年前的款了。他从天边灰云有一点蒙蒙亮的时候从家里出发，拖着一后备箱的低评级材料，一直开，开到灰云完全透亮了的时候，才开到了地方。
回收中心的扫描人员在这里干了半年——已经算是相当久的时间（旧城附近的高级拾荒者并不多，回收中心收不到什么好材料，没有油水可捞，大多职员都做不久）——因此也已经很熟悉宫城良田的流程。他看着宫城把东西一件一件摆上传送带，照例问：“这回还是没有吗？”
宫城戴着手套，正面背面都擦了廉价防滑粉，用腕部蹭了蹭额头：“没有。”
“S 级咱就不想了，A 级没有，B 级的也没有吗？”
宫城良田耸肩：“我就一跑腿的，能力就这样，高级伴生物本来就稀有，我运气哪有这么好？”
那人看着宫城：个子不高，晒得黝黑，穿着拾荒者最普通的入门级袍子。想到这人除了跑得快好像确实也不算特别能打，他不甘心道：“你记录里不是偶尔也会提交 B 级……”
宫城没听他说完，在他眼前打了两个响指：“卡。”
那人被他指尖搓飞的白色粉末呛得咳嗽两下：“妈的，就你这态度……”他嘟嘟囔囔地在一旁机器上扫了下指纹，扯下机器上吐出的卡片，丢给宫城。
宫城下意识拿着卡对着天看。灰色从方形透明膜投射过来，宫城这才恍然地想起这地方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太阳了。他摇摇头，勾着手从背包侧面拿出手电筒，开到强光档，对着卡片晃了三下，这才满意地收进外袍的内衬，朝回收中心的人招了招手，坐进车子，走了。
“穷讲究。”那人冷哼了一声。
出了城不需要多久，丛林就会围过来。黄昏的光伴随着刺鼻的化工酸气、腐烂的血肉和烧焦的蛋白质味道一齐充入宫城的运输器。他面不改色地把面罩绷紧，看着亮紫色的藤蔓，橙红色的苔藓和发着荧光的蓝色伞盖菌类从车窗里一闪而过，盘算着手里的物资又够撑几天。运输器停在一间被几块巨大的防水布罩住的铁皮屋前时，宫城良田听到车载广播说，晚间有雨。
他叹了口气，拔出钥匙，把后备厢里的东西搬进了屋里。
屋子很小，装饰简单：橱柜一只，木桌木椅一套，木床一只，老式二手灶台，旁边是水槽。摆在橱柜上的老式收音机闭着嘴：宫城现在并不需要它的帮助。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又从物资筐里掏出一包印着“压缩饼干”字样的包裹，撕开侧边，咬了一口，皱着眉嚼了三下，还是没忍住，吐进了水槽。
最近的补给食品真是一点去腥都懒得做了——水把腥味全浸了出来，他还以为自己在生吃十年前挖出来的以前留下来的存了几十年的罐头肉——全是铁味儿。
哦，现在的话，连那种玩意儿都不好找了。
宫城啃着饼干花了 10 分钟确认了屋顶防水材料的严密性，随后把空了的包装随手扔出窗外，把木框窗户阖上，再把里层的遮光板拉下来，锁上门，推开床，把灶台上的锅架挪开，按下出火口的圆台。
“咔哒”一声，地面上缓慢浮现出一个长方形的缝隙。宫城在暗中摸索了一会儿，那个长方形张开了大口，露出一节节的台阶。
他拖着物资下楼，把蓄电池插进楼梯旁边的插槽，灯一下子亮了。电流和齿轮交错的轰鸣在空间里沿着动脉一样的路线迅速席卷了并不宽敞的空间——宫城不得不堵住耳朵。噪音在贴着自洁材料的墙面上不断反射，宫城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聋掉——
30 秒后，他松开手指，摘下外袍和手套，在杀菌室里淋了一圈，路过一边的瓶瓶罐罐，打开了最里面的冷库的门，抱出一块几乎有自己半身高的肉块，拖到屋子中间的案板上，操起刀，修理边缘、沿着骨骼一路拆过，按着筋肉走向分割成大小不等的肉块，用桶装着这些红色的肉块，把它们一道倒进了一旁飘着蓝色液体的水槽。
那些尸块应声沉入池底。宫城拿起漏勺，抄起浮在水面上的白色的、菌褶纹样的物块，扔进了一旁的大锅，踹了一脚地面上的按钮。锅上方的水龙头流出清水，到了锅差不多一半位置的时候停了水，随后锅下方的火开了。
他从冷库的另一边摸出一个罐子。如果凑近了看，可以看清楚罐子里灌满了荧光绿色的液体，而一颗心脏形状的物体漂浮其中，血管切割得十分干净，颜色鲜艳。宫城把罐子插入水槽入水口上方的导管，很快，鲜红的物质上就附着上了一斑又一斑绵延的黑色，鲜绿的透明液体也开始呈现一种黏浊质感。
宫城这才瘫痪一样靠到冷库门口的高脚凳里。
眼皮开始打架，他把头靠在一边的墙上，正要进入梦乡，忽然听到一声响动。
地下冷库建了两扇门，他守着一扇，另一扇直接通向 森林 的坡地。他抬起头，只见一名肤色苍白的青年站在门口，指尖滴下黑色的液体。宫城对他点了点头，说：“晚饭还要半小时。”
青年朝他颔首，摘下挂在门边的锯子，出了门。
宫城良田没留神，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块毯子，而青年坐在桌边。
“吃完了？”
青年点了点头。
“过来。”
青年站了起来，宫城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全是黑色和红色，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是和你说过吗，处理猎物要小心一点。”
“我没有弄伤自己。”
宫城不为所动：“脱衣服。”
青年乖乖地脱下衣服。宫城绕着他仔细看了一圈，在他的胳膊背面果然找到一个殷红的深坑。那个伤口泛着淡淡的白光，宫城戳了一根手指进去，使劲转了转，僵硬的指甲挠过新生的软肉，奇异的瘙痒顺着手指抵达心底。他心下闪躲，而青年浑然不觉，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宫城颇挫败地收回手指，舔干净了指尖，从一旁拿出工具箱，掏出针和细线：“怎么又偷吃了？”
流川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宫城把自己的伤口缝起来：“我没有。”
“说谎是不好的，流川枫。”
“我没说谎。”
“你现在还需要向我解释为什么要说谎。”
“我没说谎。”
宫城良田叹了口气，扣下墙上的开关，地下室的灯顿时全部熄灭。而地下室并没有就此陷入黑暗，流川枫赤裸的身体此刻正散发着一圈淡淡的白晕，照亮了宫城的脸。
“你以为亮度低一点我就发现不了了吗？都说了，不要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我——”
流川枫的话被一阵警报声打断。宫城一骨碌站起来，把钥匙丢给流川：“你从后门出去，在运输器里待着。”他说着，从旁边抓起手套和外袍，一路小跑上了地面。
有人在敲门。宫城凝神听了一会儿，认出是自己给出过的节奏，这才开了门。那人穿着长袍，宫城看不清他的脸，只好堵在门口，低声问：“什么事？”
那人往后仰头，兜帽向后甩开，露出宫城熟悉的容貌。他低声道：“有新单子。”
宫城并不让他进门，只是挑眉问：“哪边的？”
“北边来的。”
“报酬呢？”
“和以前一样。”
宫城低头，看到那人空荡荡的袖管。他背在身后的手再次攥紧了刀把：“先给定金。”
那人愣了愣，随后马上接口：“已经放到老地方了。”
“知道了，单子之后发我吧。”
宫城关上门，在床上枯坐了半小时，把经纪人发过来的单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才去运输器里叫醒了流川，叫他去床上睡。
“你不睡吗？”
“我收拾点东西。”
“哦。”
“你早点睡。晚安，流川。”
“晚安，宫城前辈。”
[[ 异常事件记录 LOG NO.098 ]]
异常时间：□□年□□月□□日 □□:□□:□□;
异常种类：净化行为异常；
异常内容：食用“污染”物品（污染级别：□□）净化启动□□分钟后净化效率降低，原因未明，推测指令来源为I类权限；
[[ 异常事件记录 LOG NO.099 ]]
异常时间：□□年□□月□□日 □□:□□:□□;
异常种类：数据同步失败；
异常内容：新增本地日志无法同步至数据中心，原因不明，将在连接恢复后重新尝试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