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动物 · Chapter 07
他最后说:“流川,你上次恋爱不也没谈好吗?”
宫城良田第二天从自己的床上醒来,一睁眼茫茫然看着天花板。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如果不是挨操的地方疼的话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刚从赛场上下来,但心情却难得地没有平时那种空虚和沉重,平静得很。
是因为生活已经崩坏到无可挽回所以反而很镇定吗?
“嗯,好,挂了。”
这个时间点没人会给公寓里打电话,宫城隔着门听着流川的声音腹诽,瞧瞧,这回分手都没见面,直接一通电话解决了。但倒也算是最和平的一次分手,这么看来后辈还算是在这方面有了进步呢,再来一次可能就不会分手啦,值得鼓励。他下不去床,索性躺着赖床,很是编排了一会儿流川枫的情感生活,本来是想给自己找点场子回来,结果编排了一阵自己倒先笑了。
门铃响了,没过一会儿流川进了卧室找他,说是警察上门。
宫城托着腰随便搭了件外套,抱着胸去门口,没聊两句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这是在问昨天晚上附近酒吧的事。警察看着他手上的伤,问他怎么搞的,宫城直接往流川怀里一靠:“做爱做的,我们两个人做了一晚上。”他能感到流川身体的僵硬,恶作剧般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冲流川嘿嘿笑。流川迎着警察的目光,点了点头。
对面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露出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的表情,很快记下了他们的答案,就急忙去敲下一家的门了。
宫城关上门,快乐地转过身,看着流川,吐了吐舌头。
流川扫他一眼:“吃早饭吗?”
那天被宫城揍扁的是流川所在大学的一名教授,出于一些原因,他并没有提起诉讼,更没有太多其他人注意到宫城,而认识他的也不会去告密,这件事引发的骚乱没过多久就平静了下去。
随之恢复正常的还有宫城和流川之间的关系。宫城之前感到的那种怪异重压消失了。他照常调侃不会给出太多反应的后辈,吃饭,打球,偶尔在一些迷离的晚上,他们滚到一起,第二天再和没事人一样从自己的床上醒来,继续一天的生活。他不再在一些问题上回避流川,也不再那么在意流川对此的想法——只要流川平时的表现没有太大的异常,他不介意在一些午夜凌晨不够清醒的时刻进行小小的越界。
因为出了事,宫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去花天酒地,渐渐地发展了新爱好:听歌。
虽然流川是很喜欢音乐,但这个爱好可不是他传染给宫城的。最开始是宫城跑到他的房间里找他,看他在床上闭着眼躺着,CD 机放着歌。宫城以为他在睡觉,觉得无聊,就去他的 CD 架子上抓了一张封面黑乎乎的牒塞了进去。流川一睁眼,就看到宫城被乐队主唱嗷的一嗓子震得一哆嗦,因为这反应太好笑,他把人拖上了床。做不做倒是次要的,主要是要把这位学长压住一起听歌。很遗憾,那天他的动作漫不经心的,宫城被他左摸一把右蹭一下,最后竟然被撩拨得睡着了,愣是没把整张专辑听完。
流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一个人把歌听完了就睡了。
第二天两个人醒过来都有点发愣,最后是宫城率先反应过来:一起晨跑吗?
宫城那天之后又找流川,流川盘着腿坐在地上,弓着腰,大腿上摊着一张光盘,虹色的反射映在白皙的脸上。他拿着气囊,一捏一捏地吹着 CD。宫城进来他也没抬头,于是这位前辈给自己找了个地方,靠着墙坐床上了。流川清完那张盘,随手把它放进机器,就继续去处理别的盘了。那是一张声音很柔和的牒,他做完手里的东西一抬头,很惊讶地发现宫城很精神地跟着音乐晃着脑袋。
他把音乐停了,宫城问他这是什么歌,谁的。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流川把自己有的同一个歌手的所有 CD 都给宫城排了出来,两个人一张一张地听过去,从下午听到凌晨还只听了一半,听到宫城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还要扒拉着下一张盘。流川出门接了杯水,回来那人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张 CD。
他想了想,还是没把前辈丢在地板上,囫囵把人卷到床上,睡了。
宫城从那之后进他的房间就跟进自己的房间也没差了。有一次他进门的时候流川在地上做俯卧撑,旁边放着的歌随性又轻巧,萨克斯和钢琴交织在一起。宫城笑着一屁股坐在他背上,说你这样要是让那群天天泡在音乐厅的人看见他们能晕过去。流川做完训练要求的数量,掀开宫城,人翻到了另一边。宫城笑着把毛巾丢给他。流川没接,揽着人又翻了个身,汗全蹭到了前辈身上。
宫城笑着推他,没推开。流川低下头,额头抵在宫城的肩窝。宫城从旁边捞起自己扔下的毛巾,给流川擦了擦头。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宫城又去推他,这下推开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两个人相处得愈发融洽。有时宫城看到流川,身体就会不自觉放松下来。他在流川面前不用去特意维持什么,因为无论他做什么,流川都不会有太特别的反应。这感觉就像,他过去走在城市的人行道上,走着走着总会感到一阵伤心,因为这里太过宽阔太过平整,不曾有一方寸属于他。但现在他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色都会变得鲜艳起来,一切都变得像个美梦,因为他在这种不容情的冷漠里体会到一种庇护,因为在这里可以随意躲入人群。平日他上学,放学,训练,晚上和流川一起写作业,倒也不觉得无聊。
年关将近,他在一次看流川理 CD 的时候问流川:你好像很喜欢这个 rapper,他地下时期的 mixtape 都有,为什么第一张正式专反而没收呢。
我收了,流川说。借给凯茜了,分手之后没还我。
宫城想了想,想起自己倒是认识个可能有渠道搞到这种东西的“朋友”。他给那个人打了个电话,那边还说好久没见人了还以为宫城是来约自己出去的,问他又搭上哪个音乐发烧友了,怎么要搞这个。宫城对着电话打哈哈:什么啊,就一个朋友。他们彼此都太清楚宫城口中的“朋友”是什么意思,对面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说他确实能拿到那张盘。
宫城挑了流川有训练的日子去拿牒,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流川还开着灯。
流川撑着下巴坐在茶几前面写作业,见宫城回来,盯着他看。
宫城不喜欢这种熟悉的压力,自己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一边脱衣服就往厕所走。流川的眼睛在他身上遛了一圈,他倒也不介意向别人展示自己身上的“战绩”:他早就把流川在心里从一个分类拎进了另一个分类,而这个新分类栏里的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他洗完澡裹着浴巾回房,流川在他门口堵他。
“晚上做什么去了?”
“见了个朋友。”
“朋友?”流川蹙着眉头,看着他身上。
“朋友有很多种。”宫城的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还是用从流川身上学到的那种淡然姿态宣称着。
“我还以为你长记性了。”
所以这就是他对自己这段时间行为的概括和总结。那句话像一滴水,被引力牵着坠向地面,不带任何色彩地铺展开来,几乎是瞬间就漂白了宫城所有的梦。他想要叹息。流川枫总有这种本事,平平淡淡一句话就让他的心为之缩紧,而他这次甚至很难感到之前的那种愤怒。他只是很认真地去想,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和流川太熟了,以至于让这位后辈误会了什么。
他最后说:“流川,你上次恋爱不也没谈好吗?”
流川握在他腕部的手松开了。
流川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宫城听说他又谈了个新女友。据说两个人能谈上是因为女方在表白的时候给他送了张他很想要的 CD。
宫城随便塞了个在运动店里买的护腕在流川的 CD 架里,搪塞了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的白色明信片就出门找人过新年去了。反正这位后辈对这种礼物从来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