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号酒吧 · Chapter 03

“良田,不要问我要答案,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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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良田看着一排排长相几乎和深津一成完全一样、面无表情的仿生人躺在冰柜里,有点发愣:“所以那天晚上的那些黑道也是他们?”

“是,”深津一成简短地回答,“前停电时代的技术,可以批量制造仿生人。”

他们在“巢”里潜伏了一周,等到风头过去以后悄悄地去了深津的安全屋。深津早就让人把必要的设备转移了过去,在那个地方给深津搭出了一个临时的工作室。

“这些不是违禁品吗?”宫城良田下意识问道,但他还是松了口气。

深津没说话,宫城侧眼看过去,只看见他垂着眼,没有任何表示。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宫城这才反应过来,大概深津一成的手并不算干净,他电影里的黑道都是仿生人并不代表他就不是黑道。宫城又看了看深津切掉的小指,决定转移话题。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自己面前机器人的皮肤,温度很低,但触感和真人的皮肤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那时候技术已经这么先进了?”

“……我自己进行过改装。他们的耳朵和眼睛里面都有捕捉设备,数据会在他们休眠的时候上传到云端的数据库里,我之后再单独导出这些数据自己完成剪辑。流程大概就是这样,你要看剧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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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一直在逃命的歌手,深津一成把他命名为宫城良田(为了鼓励更多的人改名)。最开头以宫城良田的提问开头,他说他杀了人,但他并不想为此忏悔,他问神父,自己是否会得到原谅,神父让他说自己都是在什么情景下杀人的。

主角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母亲。母亲生了重病,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神志不清。最低级别的医疗待遇仅仅负责在她发狂时提供镇静药物,不管是吃喝拉撒、洗漱护理,都需要宫城良田来照顾她。母亲记忆退行,说要吃小时候吃过的那种由天然食材烹制而成的饭菜。宫城良田搞不到,便不得不忍受来自母亲的咒骂和哭闹。为了哄母亲入睡,他开始弹吉他。很多次,他都站在母亲的病床前,久久凝视着她;他想要一走了之,但又无法割舍下亲人。直到有一天,他的母亲从谵妄中清醒过来说,你杀了我吧,这样下去只会拖累所有人。

他用枕头捂死了她,目送着她被火化,然后走回了曾经的家,弹起了吉他。他说,她太痛苦了,我只是在帮她。

神父没有评价他,只是让他继续。

主角再次开始回忆。母亲死后,他变成了那个每天护送妹妹出门上学的人。他们会一起路过街角的毒贩,路过时不时传来枪声的小巷,路过浓妆艳抹的站街女,最后一起来到整个第二城市最好的学校。把妹妹送入学校后,他就要赶去打工,做超市零售员,挣一点勉强可以糊口的工资,下班后再一起接妹妹回家。

有时候他实在觉得熬不下去,就会随便拨两下吉他。妹妹偶然听到他拨弄的旋律,缠着他弹给自己听。主角就这样踏上了创作的道路,后来时不时把自己的音乐发到网上。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有一天,他被引荐给了一个酒店的老板,那个人问他,有没有兴趣把爱好当工作做啊?他便接下了一份在酒店一楼的酒吧里驻唱的工作。因为作息不同,他和妹妹的相处时间变少了,妹妹变得郁郁寡欢,直到一次跟着他出门,一路来到酒吧,在厕所里,她被几个醉鬼缠住——

他说,我这是为了复仇,我要让那些人付出同等代价。

神父只是看着他。

接下来的镜头给到主角的噩梦。主角梦见自己在一个老式的回旋楼梯间里狂奔,后面追着一个通体黝黑、形容不定、长满眼睛的怪物。他随后从梦中惊醒,刚准备洗漱就被杀手找上了门,两个人再次上演噩梦里的情景——是的,和深津在酒吧后巷里给他看的片段几乎完全一样。深津说这个剧本是由最开始想让他配乐的故事改出来的。

宫城不断地往下跑,往下跑,最后这一幕以他用单分子线割下那个追逐着自己的杀手的头结束。他没有回家,而是回望了一眼自己曾经居住的楼,向前走去了。镜头慢慢拉远,最后落到他原来居住的房间里那把吉他上。

回忆结束,主角自我辩解,说自己那样做完全是出于自我防卫,是一种必要的杀戮。

神父点点头,没说话。随后教堂被警察破门而入,他们拿着手铐拷起了宫城良田,宣布以谋杀了编号 404 的警员、他的母亲宫城薰、他的哥哥宫城宗太的名义逮捕他。宫城朝着教堂外走去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泫然欲泣的妹妹宫城安娜,而他再次回过头时,“神父”的身影却从祭坛上消失了,仿佛从来没人呆在那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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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良田看到结局的时候感到了一股震悚。他知道深津一成有自己的资料,所以宫城宗太名字的出现本身没什么可疑的——可疑的反而是自己。但他还是问了深津,为什么结局里会突然出现这个名字,为什么要说主角杀了宫城宗太,他说给神父听的回忆是不是真的,还是警察也和神父一样,是主角的一个幻觉。

在一个大多数影片都在探索激素刺激和电流刺激的年代,很多观众都已经不太关注电影的剧本了,宫城也一样——如果这部剧的主角不是挂了他自己的名字,他其实也并不关心主角到后面的剧情发展。

深津一成拒绝回答这种问题,他只是说,你猜咧。

宫城良田懒得猜。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那么重要,他更担心的是深津该怎么绕过 公司 的监控完成所有拍摄。

他完全多虑了。这个剧本是深津从原本的故事里改出来的,而原来的电影已经拍好,深津只需要用智能技术把主角的脸替换成宫城良田的脸,再补拍一些镜头就可以了。他之前所有的片子都是用类似方法制作的:先用各种体型的仿生人完成拍摄,再编辑人脸。现在很多人都这么拍东西,深津解释,有的导演甚至会干脆捏一张并不存在的脸来替代掉演员。一些演员并不想失去自己的脸——如果电影上映还大爆了,就会有人们自发地整容成他们的样子,他们不喜欢那个。

宫城良田比深津一成更能理解人不想以本真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原因。他刚开始看成片的时候还觉得在电影屏幕上看自见自己的脸怪怪的——就像第一次给宗太发送歌曲前听到了自己声音的那种感觉。到了后面他完全投入了故事,没再跳戏。这部电影没有沿用之前深津很喜欢做的那种冷峻到近乎吞噬一切色彩的黑白分明和一片鲜红的对比,走向了相反的极端。它的打光和色彩朦胧又清透,屏幕里也似乎总是萦绕着一股水汽,似有若无的。

宫城良田看完后仍然觉得没有看明白,但一种情绪水汽般聚集在了他的心头。长久以来,他一直疲于奔命,根本没有碰过音乐,但现在,他只觉得心中被这湿漉漉的水汽点燃了一把火。连他自己都为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炽烈情感吃惊,于是他在把电影卡拔出设备还给深津时发出了一个邀约:

“我给你做配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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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写歌比宫城良田想象得要难。他太久没碰这一块了,以致于在下笔时常常有一种阻滞感。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复删了又写、写了又删。除去技法上的生疏,脑内时不时发作的紊乱电流也会打断他的思路,让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濒临崩溃的时候他也会想要不要订一箱稳定液,那个东西效果很好,服用半小时后大脑就会陷入一种疏远的平静的状态。但他在试了一次以后还是放弃了:就像打了松弛剂的肌肉一样,他平静下来后就会开始神游,完全无法集中精神于创作。

创作是个孤独的旅程,没有人能帮助他,于是宫城良田只能硬扛。有时候他实在受不了了,对着安全屋的白色墙壁就是一顿猛捶,丝毫不收力,打得左手全是血。这时深津便会带着医疗箱出现,替他做简易处理。深津包扎的手法比宫城还熟练很多,宫城看问他,你是怎么构思电影的?那些镜头里的东西你是不是也经历过?

深津拒绝回答。

宫城为了写歌看了无数次那部电影,看到他自己都快不认得自己的脸。电影里的很多东西和他的经历有相近之处,但又并非完全相同。这种大体上的类似和细微之处的错位让他更加混乱。他曾在发狂的时候抓着深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拍?你为什么要拍这些东西?

深津总是沉默不语。

他一直是个性格稳定的人,宫城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不过,他承认,他得出这种结论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看不懂深津这个人。深津身上有一种宫城只有在前停电时代的人身上才见过的那种近似于刻板的东西。但如果你要说他礼貌,宫城良田只会冷笑一声。经常,他写歌写不下去了,就把深津一成这个人拉出来放在大脑里琢磨,琢磨来琢磨去,想他的表情,想他皮肤的温度,想他的言辞又想他的沉默。其实宫城其实并不厌恨沉默,相反地,他对深津的沉默心怀感激。

有一段时间良田创作得非常痛苦,他把这种痛苦放进歌曲里,发给了宗太。过了很久,宗太回复了消息,小良,我希望你快乐,做音乐这么痛苦的话,就别做了吧。

良田看到那句话并没有感到任何安慰,只觉得自己心都要裂了。

深津一成从不说这种话。他只是在宫城真正伤害自己的时候出现,做完该做的事,然后消失。宫城渐渐发现,每当深津出现的时候,自己的心绪会变得安定很多。他感到一种不公:因为自己情绪的变化,因为深津情绪的不变化。他越来越想看深津别的样子,终于在一次深津进屋包扎的时候用手按住了深津的大腿。

深津看了他一眼,用棉签戳了下伤口。

宫城当然不会被这点疼痛吓退,眼下他更想挑衅深津:“我一直想知道,你从出生起就是这样吗?”他的手慢慢滑动着,直到被深津一成按住,这才老实了。深津皱着眉头看着他。

宫城往前凑了凑:“所以呢?你会痛苦吗?你会生气吗?你会愤怒吗?你在创作的时候有什么样的感觉?你会怀疑自己没有天赋没有才华吗?你为什么选择了拍电影?为什么要拍这个故事?为什么要这么拍摄?为什么说我合适——为什么是我?”

他每问一句话,就往前靠近一分。等到他把想问的问完,两人之间就已经只隔了一点距离。宫城仰起头,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深津的五官。他承认之前的评价太过武断,深津的脸其实很耐看,尤其那双眼,看多了就会觉得仿佛望进了深渊,不知不觉地就被吸住了目光。

深津缓慢地眨了下眼。他看着凑过来的宫城,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眼。随后,他歪过头,顿了顿,俯下脸,轻轻地盖住了宫城的双唇。

宫城愣住了。深津能感到他扇动睫毛划过手心的触感,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捏了捏宫城的指尖。

“良田,不要问我要答案,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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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碍宫城良田的当然不只是灵感、技巧、生理层面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关于创作不太好的回忆。

MR_Lucky 发布自己第四张专辑的时候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音乐人了。这张专辑制作得更加精良,歌词也更加具体。他在创作上极尽细微地还原真实生活场景的风格,和他在私人信息上极度保守的作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吸引到了一些好事者的注意。出于无聊,他们像玩解谜游戏一样挖掘 MR_Lucky 的真实身份,但却一无所获。好胜心就这样被挑了起来,各行各业的精英们头脑风暴,加入了这项挑战。MR_Lucky 形成了一场互联网风暴,他的歌曲的播放量和下载量创下了网站破历史的记录,人们却仍然毫无进展。

舆论最终倒向了阴谋论:这种级别的信息防护只有 公司 能提供,这名歌手一定是 公司 的人,和 公司 共谋策划了一整个炒作事件。由于 MR_Lucky 歌曲的很多内容都是关于第二城市生活的,他曾一度被当作平民草根的声音代表,而阴谋论对他的受众很有影响。与此同时,专业乐评人也发布了解析视频,一点点拆解他的音乐,分析他歌曲里面的作秀痕迹,并指摘他的创作只是技巧拙劣的元素拼贴。

公司 就是在这个时候对他发出了邀约,邀请他成为旗下的签约艺人,并且承诺给他培训,帮他做包装的。良田当时极度害怕这是新型的陷阱,也不喜欢 公司 给他提供的方案,于是婉拒了它们的邀约。他的拒绝不知为何被传了出去,这才稳住了他的粉丝。

可宫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很快又有匿名人士发布爆料,说 MR_Lucky 这张专辑的很多歌里都只有用 公司 最新的软件算法才能做出这种效果,而这个软件对外的售卖价格算得上天价,根本不是过他歌里所描述的那种生活的人可以消费得起的东西。MR_Lucky 的所有口碑瞬间崩塌,网上全是喧嚣和叫骂。宫城把自己歌下面每一条留言都看了一遍,他原来很喜欢那种不同人的心意通过各种形式的媒介连在一起的感觉,而心意既然有好的,也就必然会有不好的。而不论是哪种,他都应当一一承受。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但这并不是说他真的能接受那些东西。事实是他总做噩梦,他人的视线,不论好坏,总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他开始在生活中疑神疑鬼,宛如惊弓之鸟,后来干脆严重到一出门就开始想吐,双腿发酸。整整三个月,他无法出门,也因此被吊销了学籍,学业就此中断了。

每次他提起笔,就会想到电影发布后,如果有人发现了他就是 MR_Lucky,他该怎么办。那些人会做什么?自己会有危险吗——安娜会有危险吗?想到这里,他觉得胃仿佛一块被人绞紧的抹布,上下翻滚着。安娜从医学院毕业以后拒绝了来自地面上医院的工作邀请,而是留在了第二东京加入了一家私人诊所。宫城偶尔会去她那搞点药或者处理伤口——但,更多的时候他害怕给安娜带来危险,所以找她找得并不频繁。

足不出户的日子里他经常问自己一些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起笔呢?为什么要唱歌呢?他现在想,他转行未尝不是为了逃避这些问题。

他已经逃了很久,现在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再逃了。就算再痛苦,他也一定要继续下去。他一遍遍质问深津的那些话,其实是他平时用来拷问自己的话。宫城有点羡慕深津,又有点嫉妒他:为什么困扰我的问题,似乎从来不让你难受呢?

深津一成说对了,这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

但这不代表深津身上没有答案,只是答案需要宫城自己去找。

宫城成了深津的跟屁虫。他穿着深津的厚外套趴在超低温室的门口看深津摆弄那些仿生人,盘着腿在深津的对面看他敲剧本(他并不喜欢用脑机输出的设备,宫城猜他是不喜欢那种未经斟酌的感觉)。深津看以前的老电影时,他也蹬着拖鞋跑过去坐在皮质沙发的另一侧。深津大多数时候就跟没看见他似的干自己的事,但次数多了,他也会让宫城进门,在自己对面摆一个垫子,在看电影前叫宫城过来。

偶尔深津出门,宫城就把他的片子再拿出来反复地看。有几次,宫城看得太晚了,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彻底昏睡过去,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穿着睡衣好好地躺在房间的床上。模拟太阳的光抚上他的脸颊,他久违地感到了一些温暖。

他没能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下笔却顺畅了很多。

配乐终于写得差不多,到了关注主题曲的时候。宫城也渐渐理解,作品表达并不存在所谓的“客观”。他本来以为深津是因为路子更偏记录那个方向所以跟自己不同,但他最近明白了,一个作品所有涉及到取舍的地方都会带有操作者的想法,而所谓不偏不倚的态度只是深津擅长的一种呈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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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津没给宫城提需求,宫城把给他电影的主题曲写成了一首情歌。

他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特别想跑到街上去,随便和几个 公司 的条子同归于尽算了。

但他又舍不得改掉这首歌。他觉得这是自己自重新捡起音乐以来写得最好的一首歌,只是内容有点让人难为情。从概念上,它也给电影新增了一层解释:主角爱上了一个幻影,他总在各个时刻望向这个幻影。他开始设想人们会对这首歌提出什么问题,随后微妙地明白了深津为什么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天深津从外面回来,看到宫城良田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见自己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来:“主题曲我写好了,你要听听吗?”

深津一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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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的灯很亮,宫城站在下面感到无所遁形。深津坐在沙发上,双手合十,双腿岔开,和宫城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坐姿很像。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宫城之前也写过情歌,关于朦朦胧胧的有好感的女孩,她卷曲的黑色头发和从身边走过时淡淡的香水味。他把这些歌发给哥哥的时候从未觉得害羞。但现在,只是拿着吉他站在深津面前,他就觉得面上在烧。以前唱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忘记自己的尴尬,变得彻底沉浸在音乐里,可这一次,他在每一次吐字的时候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深津看过来的目光让他时时刻刻想要丢下乐器逃跑,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一首歌弹完了,煎熬终于结束。他忽然觉得先前的那些情绪全都随着歌声一起消散掉,心中生起了许多勇气,于是低下头把吉他放在一边:“怎么样?”

没有回话。

宫城早习惯了深津的沉默,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捏了捏他的脸:“问你呢,行不行,给句准话。不行我就重新写。”

深津还是没说话。

宫城觉得稀奇,把深津的脸掰了过来,正看见他的脸皮上飘起两团淡淡的粉色。

“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宫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高兴,可能是因为深津终于不再是那种八风不动的表情。他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那我就按照这版继续了?”说着就转身准备去拿自己的吉他。

下一秒他只觉得视野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深津的大腿上。深津牢牢地搂住他的腰,看着他。

宫城挑起眉毛,单手勾住津深津的头,对准他厚厚的嘴唇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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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被太阳晒醒的时候深津不在屋里。

他瘫在深津的大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随后爬起了床,赤脚在深津的卧室里游荡起来。书架上的一盒影片卡槽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把盒子拿下来打开了。里面全是数据卡,工工整整地贴着标签。宫城认识,这些都是深津拍的片子,他全看过。他翻了翻盒子——深津对自己做过的侵犯隐私的事多了去了,礼尚往来罢了——他跑生意的时候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现在弯着食指在盒子背面一通敲,一下子听出来了猫腻:背面有个小小的空心插槽。他找了个工具撬开,在里面看到了一枚没贴标签的数据卡。

他小心翼翼地把卡插进自己的终端,拷贝了一份数据后放了回去,随后跑回了自己屋,锁上了门。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影片仍然以那句话开头:“父亲啊,我想要忏悔我的罪。”

但这句话一出口,宫城良田就愣住了。这声音……

镜头没有以仰视视角打向深津。

“我要为……杀掉你的罪行忏悔。”

教堂背景的视野里赫然出现了宫城宗太的脸,而他此时正拿着黑黢黢的枪管指着镜头。镜头一个前冲,枪声同时响起。宫城看到了镜头主人的手掌:指节突出,手掌宽大。他认得这双手,却不是因为手心的纹路,而是,就在刚刚镜头里,一截小指被子弹击飞了出去。

公司 的清查队?”宫城听见深津的声音发出疑问。

“清查违禁品,工作罢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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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宫城良田看完了又跑回去看了眼影片信息,发现这段视频的创建日期是在 公司 发来哥哥死讯的一周前。

他本想继续翻些什么,透过安全屋的窗户却看到了楼底下的深津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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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津一成提着新买的食材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他不习惯吃那些代餐速食,手里也有渠道搞到第一城市流通过来的食材,所以在家都自己做饭。最近家里多了个人,他买食材都买的双倍的量。

他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客厅,发现除了人,只有沙发旁边的吉他不见了。

看起来食材真的买多了。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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