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号酒吧 · Chapter 02
明晚七点,老地方见,良田。
宫城良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从酒吧后巷另一头的井盖钻进下水道,换了第三身衣服后从五公里外的一个监控盲区爬了出来,刻意坐过了四站轻轨,才慢慢地走回住所。
“啪”的一声,灯光点亮了屋子。他有一瞬的恍惚,总觉得在光洁的沙发面上看到了一个隆起的黑影,但那黑影眨眼之间便消失了。
他烦躁地踢开脚边的超轻纳米材料包装盒。
地上散落着各种大小的盒子,一摞一摞地垒着。宫城拉开橱柜的门捡出一个筐,里面堆着许多塑料软管。他扒拉了一会儿,捏捏这个,又捏捏那个,很快找到了一管内容物还算满的,拧开了盖子,对着嘴挤干净,一口了下去。虽然宣传里说它的营养元素健康全面,但宫城主要是喜欢这款“公司”最新代餐软膏的方便。真要他说,这吃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实了,他吃完每次都要灌两杯水才能觉得没那么噎。
软膏吸了水,在胃里膨胀起来,宫城没再管它。
过度使用的传感器正在嗡嗡地发着热。他挂好衣服,走进浴室,开了冷水,对着自己的头就是一通乱冲。眼前正一片一片地冒着红色,手上被单分子线勒过的地方已经肿了,他的心跳有些过速,只好在脑袋一遍遍地过黑名单,思考着谁会买 FUKA404
来杀自己。
天光亮起时他还没想到可能是谁。可能性太少了,可能性又太多了。浑身的肌肉都在发麻,宫城的意识昏沉了起来。他给自己唯一的中间人安西光义发了条消息:最近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先不接委托了。
床头柜里有很多空了的玻璃管,宫城翻了翻,没找到一瓶满的。他闭了闭眼,冷静了一会儿,又给通讯录里的一个灰色默认头像留了言:“上次那个什么离子稳定液,再给我搞一箱。”
街上的灯灭了,但天穹顶上升起了模拟太阳。宫城拉开了窗帘,看了一眼缓慢下沉的街景,这才躺上床,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东京
是一座夜间才会醒过来的城市。它栖息在“第一东京”(也就是前停电时代时被称作“东京”的城市)的背面,每到夜间时段才会被翻折到地表,又会在日出时被翻折回地下。
几十年前,愈发严重的大气污染撞上了突然爆发的离子风暴,引发了全球范围内的大停电。在那之后,日本政府启动了 第二日本建造计划
。他们在很多大城市的背面规划并修建了高居住密度的建筑集群,随后把附近城市的居民迁到了这些区域里。原来的地面空间被用来植树造林或者集中进行能源改造,而这些新造出来的城市往往被称为 第二城市”。
宫城的父辈为了补助,举家从神奈川迁到了第二东京。长年住在第二城市的人们见不到太阳,模拟太阳的阳光又不会把人晒黑,所以皮肤总是很苍白的。偶尔有人会问起肤色,宫城的回答总是:“可能是基因吧。我祖上是冲绳人。”转行后他时常感到麻烦:他那个肤色虽然可以很好地帮他隐没在夜色里,但站在人群中时他可就十分显眼了。
也因此他在家蛰伏了一周没敢出门。
那一周他把自己之前传过的歌都调出来听了一遍。倒不是说他真的把深津一成说的话当真,又准备重操旧业转行写歌了,但他确实怀念那些做自由音乐人的日子。
那些他当“MR_Lucky”的日子。
那些母亲和宗太还活着,安娜还在“公司”的医疗学院念书的日子。
在“第二日本建造计划”中,一家高科技公司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它负责了所有“第二城市”的城市规划,也干脆承包了其中很多城市的实际修建工作。随着第二城市的居民们逐渐迁入,它不断开发着更加适配于居住在“第二城市”的人们食用和使用的产品。渐渐地,它的产品成为了大多数第二城市居民们的唯一选择。人们也不再记得它的名字,只管它叫 公司
,因为只有一个公司。
宫城良田小时候的梦想其实既不是做城市边缘的信息走私贩,也不是做地下独立音乐人,而是当一个和哥哥宫城宗太一样厉害的黑客。哥哥拿到 公司
的奖学金的时候才十三岁,之后就被转去了第一东京的学校进行封闭式培训。虽然他和家里的交流变少了,但他每个月寄回来的钱足以让宫城薰——也就是独自抚养着宫城宗太、宫城良田、宫城安娜三个人一起长大的单身母亲——的生活变得轻松。他那时候经常跑到宗太的屋子里,翻他留下的东西。
但他在信息方面的悟性并不高,没有了哥哥,良田根本不知道该去和谁请教问题,最后就只好放弃。
音乐对于宫城良田来说反倒是个意外。最开始只是宗太说想多听听大家的声音,所以家里每个人每月都会给他发视频。兄弟生日的那一天,安娜拉着良田和薰摆了蛋糕录了生日歌。宗太回复他们的消息里说,谢谢大家,不过,良田唱歌真的很好听呢。于是宫城良田每月一次的视频内容就从他自己都不知所云的东西变成了一首歌。发了几次,宗太说,你能发这些我很高兴,但是良田,我也想了解你的生活啊。
良田于是写了自己的第一首歌,发给宗太的时候很忐忑。
在哥哥的鼓励下,他逐渐前进,终于发现创作和编程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编程要求的是不能出错,但创作的逻辑是只要有一个地方特别“对”就好。良田越写越顺,终于有一天,他在发给哥哥的视频里一口气弹了自己攒的七首歌。当晚,宗太回他:小良,你要不要考虑做个专辑发出去?
啊……这个,我害怕。
我可以帮你匿名发出去,没有人会知道那是你。
没过多久,公司
旗下的音乐网站上出现了一个昵称为 MR_Lucky
的个人用户。这个用着默认的灰色头像的用户上传了一张专辑,里面总共有十首歌。
这些歌曲虽然制作简单,但旋律和歌词却有种粗糙青涩的独特气质,因此被算法推送给了同在第二城市居住的、年龄和他相仿的人,取得了小小的反响。五个月后,他再次发布了一张专辑,这回的十二首歌制作上更加成熟,歌唱的内容也更加具象。一年后,他发布了第三张专辑。这张专辑使用了 公司
最新推出的乐器,做出了非常独特的质感,也因此获得了些许官方推流。
MR_Lucky 就是从这张专辑开始,在年轻人的圈子里面火起来的。
不管后面出了什么事,最开始的时候,写歌是很开心的事情,和安娜相处是轻松的事情,和宗太联络是幸福的事情。
宫城良田在那一周总会想起深津一成问他为什么不再写歌时的语气。仔细想来,他问那句话问得并不像他说其他话时说得那么寡淡,宫城在想那是不是一种错觉。
这些天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把深津一成拍过的所有片子都搞到了手,挨个从头看了一遍。他始终相信,一个人的作品最能体现他的性格。但宫城看了一周没能有什么新发现,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挖掘,深津一成的镜头都太客观了,甚至有一种令人发毛的精确,而宫城良田从来不是镜头语言或者文本解读的大师。
但好消息是,一周内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
一周后他觉得再闷在窝里自己就要长毛了,于是在夜间悄悄拉开了门。他的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很常见的快递盒。他拿着探照器转了一圈,确认了没有任何危险后把盒子拿进屋拆了。
盒子里面是一张小小的数据芯片,封面上贴了他很熟悉的标签。
FUKA404 影片的标签。
红外热成像模式能让人看清暗处发生的事。小个子男人在黑暗中调试着吉他,随后单手按住了一根弦。接下来,他在一串慢动作镜头里前倾身体,甩出丝线,往回一勾手。丝线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银色光芒,随后缠紧了他对面持枪人的脖子。小个子侧眼看了一眼镜头,再次前冲,一翻手腕,一颗头颅便滚落在地。
镜头忽然切到了一个奇异的、正在掉落中的、面朝着男人的第一视角。在这个视角里,小个子男人把吉他往背上一甩,一个箭步冲到了另一人的面前,从他手里抢过了枪——原来是被割掉头颅的人的第一视角。镜头落到地上后视野全黑了,背景里一片枪声扫射的声音,随后升起了演职人员表。
宫城良田的脑内还残留着镜头砸到地上时观影仪配合传来的撞击感,于是对着 MR_Lucky 的名字发了一会儿愣。演职人员表全升上去后,屏幕上多出了这样一行字:感谢您的观看,这是 FUKA404 新片的开场部分,如果试映后您有任何意见或者建议,欢迎联络。再下面一行是联系方式。
宫城关掉了自己的观影设备站了起来。
他意识到:这是威胁,也是陷阱。但他必须接受这个邀请:自己的长相并不算常见,以之前 MR_Lucky 事件所引发的讨论度,这个影片只要公布出去,哪怕只要半天,他所有的生活资料全会被扒出来后摆在网上供人品评。
他给那个联系方式发了条消息:你想做什么?
他很快收到了回复:我觉得以你为主角的影片一定会大卖的。
你不是想让我写歌吗?
见面以后觉得你也可以当主角。我剧本都想好咧。
疯子。我拒绝。
你会给我发消息就意味着你知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宫城良田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发晕了,被气得。
明晚七点,老地方见,良田。
宫城良田鼓着腮帮子瞪着虹膜扫描仪。他也瞪了调侃自己的酒保,瞪了和他搭讪的肤色苍白的男子,瞪着对面的沙发椅,最后瞪着在七点整坐到对面的深津一成。
“演电影免谈,写歌可以。”
“你没有上次礼貌了。”
是啊,所以为什么呢?
深津一成点了点头:“是变亲近了的意思。”
宫城良田不算浅色的皮肤开始涨红——还是气得:“别胡说,快说需求。”
“真的不考虑演电影吗?你这样很可爱。”
这个对话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宫城良田站了起来。他忽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他朝深津一成扑了过去。
枪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他拽着深津过于厚实的身躯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而之前他们两个人坐着的桌子和沙发椅都被打成了筛子。
深津的反应也十分迅速。他一翻手腕,手臂的一侧就出现了一张电磁盾,射过来的子弹被盾牌瞬间挡下,荧光蓝色照亮了他的侧脸。深津举着盾挡住宫城,拽着他翻进舞池。子弹始终追随着他们,一时尖叫和血液像炸弹一样在人群中爆开。
“有 5 个,数量还在增加,CORP 标准 15 型的枪。”深津冷静地报着数据,“他们应该把已经把入口封上了。”
“先别管那些,你怎么来这里的?”
“开我的 38——”
“——别报型号!是车吗?停在哪?”
深津报了个坐标。宫城发现是自己那天从下水道爬出来的地方,他心下生疑,但被侵犯底线的次数太多,他已经懒得和深津一成计较。
“酒吧有个应急门,直通下水道。等会儿跟着我。”
深津一成点点头,调大了电磁盾的感应范围。
“三、二、一——”
“跑!”
两个人坐到车里时都有点喘。宫城平复着心跳:“这帮人什么来头?你最近得罪人了?”
虽然 47 号酒吧处于不同帮派势力的交界点,但它的老板据说在黑帮中很有声望,因此这里一直是中立地带,没有任何帮派势力的人会选择在这里开战。更何况,那群人明显就是冲着他和深津一成来的。唯一的问题是——到底冲着的,是他们中的谁?
“是 公司
的人。”深津发动了车子。他的车并不是最新的、默认只带自动驾驶档位的那种款式,反而有着很少见的方向盘。
“你什么时候惹到了 公司
的人?”宫城想起深津翻出电磁盾的样子,总觉得他有所准备。
“是你惹到了 公司
的人。”深津转过头,把手按了过来。宫城往椅子里躲,直直地靠在椅背上。深津拉过一条比手掌稍微细了一些的带子,蹭过宫城脸上的皮肤:“他们和我买你的命,不然你觉得我怎么拿到你的 DNA 序列的?”
“我是因为后续毁约所以被他们牵连上的。”
卡扣清脆的声音在腰间响起,深津收回手,宫城良田愣住了。
“疯子。”他说,“就为了一首歌去和 公司
作对……”
深津一成没看他。对这句话,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看着前面的路:“说了,很喜欢你的音乐。”
“演电影的那一出又是什么?”
“又不冲突,”深津说着,猛地一打方向盘。“趴下,”他说,“追兵追上来了。”
宫城良田被车身一甩,差点在车窗上磕个头破血流。他正要骂两句,就看见了身后正在靠近的车辆,和车里拿着枪的杀手们。
宫城对第二东京各种犄角旮旯的小路十分熟悉,他指挥着深津东躲西藏,每次稍微甩开了追兵,不久就又会被追上。最后宫城一咬牙,让深津直接开到第二东京最边缘的地方。那时天色已经清浅了起来,遥遥地就能看见立在那里的钢筋海绵丛林。它就像一只沉睡的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宫城让深津停车,两个人一起爬出了车外。
“欢迎来到 巢
。”他对深津说,“马上就日出了,等会儿这边会最先翻起来。公司
在这里设计了很多减震用的结构,现在就能用上了。”他说着蹲下身,随手掰起一根已经断裂的钢筋,又拿开海绵,“我没有通行证嘛,要去第一东京的时候都从这边穿。”
深津凑过去看,赫然看到一条狭窄幽深的通道。
“这里有很多人住,气味非常杂,海绵里又会夹很多人的生物碎屑,即使是 公司
最厉害的 狗
,也拿这里毫无办法。”
身后响起了轮胎声,宫城走了进去,深津没做多想,也跟了进去。
丛林内部确实别有洞天,贴着钢筋贴走的电线点亮了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路灯。偶尔,他们会看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人,或者躺在地上的一团阴影。但这里面远没有深津一成想象的脏。
宫城走路走得很快,轻车熟路的,深津却时刻留意着脚下:宫城提醒过他,如果在这翻转的空档一脚陷进海绵里,搞不好他就会直接从高空坠落,跌得粉身碎骨。钢筋屏蔽掉了外部的电磁信号,他只能依靠着手表来判断时间。
两个人走了一阵,宫城突然停了下来。
深津几乎是在一瞬间向后闪身,堪堪躲过了宫城的丝线。然而,他已经一脚陷入了海绵,而宫城还稳稳地踩在钢筋上:很显然,虽然格斗技巧一时争不出高下,但宫城对这里太熟悉了,深津在地形上吃了亏。就在他准备找根实物抱住时,宫城踩着钢梁慢慢走了过来。
“知道人陷入沼泽的时候该怎么做吗?”他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深津一成。
“良田,你不会想杀我的。”
“真自信。”宫城良田冷笑一声,朝深津挑眉,“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至少,我知道该怎么帮你。”
“哦?”宫城良田本想小小地报复一下深津一成,把人扔在这里,一个人跑开的,现在却真的有些兴趣了。他蹲了下来:“说说你的打算?毕竟现在可是在抓我呢。”
其实宫城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担心。深津点明了敌方的身份,良田反倒松了口气。要是别的势力,宫城还要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人。要是 公司
的话,宫城自己知道原因。
当初宫城宗太毕业后在 公司
的保密机构上班,基本见不到人,良田也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有一天良田从自制录音棚出来时,看到宫城薰正抱着一个平板流泪。他凑过去,发现上面显示着一封短讯:宫城宗太的讣告。只有死讯,连死亡时的状况、死因,甚至说尸体的基本信息,都是缺失的。公司
给了他们宫城宗太一年的工资当抚恤金,却拒绝回答宫城薰所有关于他的质询。良田和安娜一起陪她拿了宗太的遗物,后面宫城薰生了场大病,在消耗掉所有的抚恤金后很快也就去了。
宫城良田做自由音乐人,名气虽然很大,但为了信息保密,杜绝了和任何人的金钱往来,没太挣到什么钱,也没法供养妹妹安娜继续上学。他最后通过以前同学的关系和著名中间人安西光义搭上了线,他一直跑得快,就做了个跑腿的生意。
当然,他做这门生意也存了私心:这是个最能和各种各样情报接触的行业,他希望能借此调查出宫城宗太真正的死因。宗太当年是在执行特别行动任务时死去的,宫城的打探当然有很多围绕 公司
展开的行动,得罪到他们完全是意料中的事。他只是好奇深津一成有什么解决办法。
“公司
做事情都是讲究性价比的。他们这次派出的队伍规格不算高,说明他们并不觉得我们会带来多大的损失。我们只需把他们追踪并杀掉你——我们——的成本抬高,抬到他们觉得不划算,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很精彩的推理,所以?”
“你来拍我的电影吧。”深津扬起脸,平淡的语气透露出一股势在必得,“我有信心让你成为第二东京最红的明星。”
“这也太——”宫城下意识就想说他胡说八道,但他再次想到了 47 酒吧里看到的那些几乎算得上一模一样的脸。
“你现在的长相很显眼,不管是识别还是追踪都太容易了。就算整成别的样子,切换声音,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如让大家都自发变成你的样子——至少公司那边,纯粹视听上的追踪成本会显著上升,不是吗?”
宫城良田眨了眨眼。现在,前进一步是深渊,后退一步是悬崖,他感到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深津一成给自己布下的陷阱,都是他计算好的困境。但宫城认得追兵手里的枪,那可都是 公司
专门给内部安保配置的装置。那规格对深津来说也许不高,但要不是他,良田可能早死了。他求助般再次望向了深津。
深津静静地回望着他。丛林内部昏黄的光在他的脸上流动,只有那双黑色的双瞳仿佛旋涡般沉静。
“我不喜欢你拍电影的方式,老要死人什么的。”
“可是,”深津缓缓道,“我们这样的人,想活着就只能靠踩着别人的尸体,不是吗?”
“你这样的大导演,说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呢。”宫城良田不解。
深津却并不回答,只是反问:“难道,你从没杀过人?”
“我确实杀过。”宫城垂下了眼,“但,为了活命杀人,和随意地消耗他人的性命,总是不同的。”
“你杀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活命才杀的?”
宫城良田没有说话。
深津读懂了这种沉默:“你想忏悔吗?”
宫城愣了愣,忽而笑了起来。他朝深津一成伸出手:“所以,你真的兼职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