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 · 3 · 一次失败的援交
“抱歉先生,我出门太急忘带伞了。”
宫城良田照常参加了篮球部的活动。他能感到三井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欲言又止的粘稠。结束训练转过头时,他对上三井寿紧皱的眉头。
他觉得有点烦躁,又有点好笑。
喜欢对很多同龄人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他来说不是。他有很多更需要自己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去接妹妹,路上在哪些店买菜,家里的水管也快该维护了,去哪里远一点的地方挣外快更容易,诸如此类。喜欢?恋爱?那不是他现在想花时间去想的东西。钱和性的直白交易对他来说反而更清爽:每个人的价格和需求都很明确。恋爱里面每个人付出和收获的是什么?太黏黏糊糊了,算账都算不明白,他不关心。
宫城良田决定把刚刚情绪里面让自己不太舒服的部分全都怪在三井寿心理素质不行上面。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他轻蔑地想,不就是你队友背着你在外面做鸡嘛,多大点儿事,至于吗?
他挑衅似的对三井寿扬了扬眉毛:“前辈,受不了就趁早下场。”
随后他单手拎着书包,施施然走出篮球馆。
出校门的时候宫城下意识回头。以前训练完他们总会一起走到校门口,他太习惯这种陪伴,以致于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它。也好。他安慰自己:反正早晚都是会失去的,现在习惯比较好。
他看了看地面,再抬头时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诀别。就在这时,他的视线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朝着自己狂奔而来,良田被那人的气势震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那人跑近了,宫城看到他的黑色短发在空中带起的弧度。
“宫城良田——”三井寿的喊声穿透闷热的空气:“我是不会放弃——”
闪电霹雳,雷声轰鸣,雨点砸了下来。
宫城没有听到三井的后半句话。他忙着躲雨,扭头就想冲到便利店的屋檐下,正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他揉了揉鼻子,抬眼看过去。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结实,中分头的发型打理得整齐,下颌骨的线条十分坚硬,深色的皮肤衬得五官成熟俊朗,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裁剪合身、材质细腻的西装,看着就像是很有闲钱的样子。他举着一把宽大的伞,足以容纳两个人并排走在伞下,被人撞了也没见生气,只是把视线投了过来。
宫城良田咬了咬下嘴唇。其实他一般不在学校周围做生意,但是一来这人他在学校周围没见过,二来他太不想面对三井寿,所以最后他还是上前一步,蹭到了这人的伞下。
“抱歉先生,我出门太急忘带伞了。”
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眼风一扫,看到三井已经跑到了对面街道的商铺屋檐下。虽然大雨阻隔了视线,他仍然能感到三井灼热的目光。宫城良田扭头,又站得近了一些,几乎算得上挤进这人的怀中。他左手抚上男人的胸口,拍了拍:“没撞到您吧?”
“没关系。”这人的声音是和外貌相符的低沉,但他听起来确实不介意良田的冲撞。
宫城良田低着头,没挪开手。那只手慢慢从对方的胸口划到外套的中缝,停住,随后扒住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屈起食指,一下一下地抠着上面的花纹。蓄到有些长度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垂下来正好遮住他嚣张的眉毛。宫城将头扬到有点骄矜的角度,眼睛从下往上扫,一点点看过去。他知道这么做会让自己的眼尾有个上挑的弧线,而翘起的下巴则更能显出脸蛋的娇小。他把嘴唇咬白又松开,控制着嗓音维持在一个沙哑又有点稚嫩的音色,轻声问:
“您是在等人吗?”
话音落下时他上扫的眼睛正好和那人对上。这是他最喜欢的语言表情配合技巧,经过无数次练习已经用得炉火纯青。那人看着他,眼里光影沉浮。空气仿佛在他们之间凝滞了一刻,直到那人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拽了拽外套,随后停在外套的第二排扣子下面。
“是在等人。”
宫城良田能感到男人的手散发出的热度。他松开扣子,手慢慢向下,发凉的指尖搭在对方手背上:“那是,在等谁呢?”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第一次露出笑容,反手握住了良田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把良田完全包住了,就像他的身影,此刻也完全包住了良田。
“在等你啊。”
他和男人上私家车的时候三井寿是什么表情呢?他们中间隔了雨水,那张脸太模糊了,宫城良田想不起来。他只记得自己在心里默默说了声再见。
有的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他撑着下巴嚼着草莓味的口香糖,听雨声打在车窗上,噼噼啪啪:“我平时不在这边卖,不熟这块儿,你找个你觉得方便的地方就成。手活 1500,口活 3000,要用屁股的话 6000。车震加 1500,还想玩别的再加钱。”
“你很缺钱?”
宫城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自从上车之后他的眼皮一直跳:但他平时站街的时候也有客人喜欢在车里做,所以他把这种不祥的预感归结为晚上没睡好。
“不想花家里的钱。”
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惹来那人的一声笑:“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呢。”
良田觉得这人话里有话,但还是决定顺杆爬,斜着勾了他一眼:“那,好孩子有什么奖励呢?”
“奖励啊。”那人打了个灯,把车停在路边了。他关了车灯,拔下车钥匙,随手按了个键,车门的内锁“咔”地一声扣紧了。宫城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保持住冷静,撑着下巴的那只手没动,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单肩包的侧兜。那里面有一把钢笔造型的陶瓷刀,锋利度达到了可以用来切玻璃的水平。
良田不知道对面的人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只看到他压了过来。男人身上有很浓烈的古龙水味,烟草和皮革的味道混在一起,室外下着雨味道不明显,但在私家车这个小小空间内,那气息瞬间就把他淹没了。这人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太强,宫城感到身体里瞬间涌出一股力气,把四肢牢牢锁在原地,他的呼吸已经停住了,脑中响起尖锐的轰鸣,眼前很快地闪过什么画面。胃里有什么沉沉地往下坠,痛,头痛,眼睛痛,耳朵痛,身体痛……
等他回过神,发现那人停在了离自己鼻尖有三厘米距离的位置,就那么看着自己。天色已经晚了,加上下雨,车内没开灯,他的眼神笼在阴影里,宫城看不明白。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擅长读人的情绪——不管是球场上还是球场下——但他现在什么都读不出来。他想到锁上的车门,惊疑不定:也许对面只是想玩点刺激的?
但当对方朝他伸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呼吸。”那人的手落在他的脸侧,捏了捏他的耳钉。
宫城良田终于继续呼吸,他大口喘着气,没想到一口呛住了。一些积液顺着食管开始向上逆流,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可以移动了。
“这么紧张,别是个雏儿吧?”
这可就关系到职业荣誉了,宫城一瞪眼,用舌头把嘴里的口香糖顶到一边,伸手挂住这个高大的男人,送上了自己的唇。对面没料到他会突袭,任他的舌尖在自己的舌面蛇行,又游到上颚,一下一下地带起痒意。男人终于决定掌握主动权,抬起良田耳边的手扶住了他的下巴。他用宽厚的舌抵住良田的舌根,向上舔舐的动作像是某种暗示。良田的腰软在座椅上。男人把他的舌按回他自己嘴里,张开嘴包住良田嘴唇翘起的部分,以一个啄吻结束了这番纠缠。
宫城眼角湿润:“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等会儿玩什么?”
他有些高昂的情绪在男人拿出一条两指粗的麻绳时瞬间降到冰点。“这个不玩。”
男人没看他:“加多少钱?”
“不加!这个我不做!”宫城良田忍不住大喊起来。那声音几乎可以称为一个凄厉的尖叫。他浑身颤抖着,右手大拇指顶掉陶瓷刀的保护套。良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自己这么容易失去平静,心脏在狂跳,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
车里一时只能听到他的喘气声。
男人的脸落在阴影里,宫城良田再次失去读别人情绪的机会。就在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冷笑。
“今天,可由不得你。”男人慢慢抬起头。那双眼太黑太沉。他前倾身体,再次压过来——宫城又闻到了那股古龙水味。
他其实记不清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一切在眼里像是按了快进,一片模糊。等他反应过来,只看到面前男人的身上、手上、脸上都多了许多伤口,血汩汩地涌着,滴落在自己的制服上。自己的两只手被男人牢牢按住,随后,一双亮银色的铁环“咔哒”、“咔哒”两声,分别困住了他的手腕。
“宫城良田,妨碍公务、拒不受捕,在拒捕过程中构成了袭警行为,我,牧绅一,刑警编号 7012,现在依法将你抓捕归案。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他垂下眼,侧过身,替良田拉好安全带,语气温和下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宫城良田的嘴唇呈现出一片衰败的灰白颜色。他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在发抖,过了一会儿,他勉强嗫嚅出声:“能……能不能求求你,不、不要告诉我妈妈……”
“执法记录仪的视频给你处理好了。”藤真健司抱着胸看着牧绅一:“其实你做得不错。不过,那个时候,你不忍心了吧?”
“他当时躯体都僵直了,藤真。”牧绅一扶着额头,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但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知道藤真在说自己停车锁门之后的事。“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不该这么逼他。即使是之前在冲绳远近闻名的少年犯,他也才 16 岁啊。”
牧绅一看着自己的手。灯光打在手指上,给手心映上阴影。他闭上眼,像是想要捏碎阴影似的,攥紧了拳头。
藤真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牧,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抓住了凶手,我们才能为他报仇。”
“但愿如此吧。”牧绅一叹了口气:“对了,仙道那边怎么样了?”
“他已经进去了。少管所按理说都是青少年,黑帮暂时渗透不进去。但那里面有几个出名的不良团体成员,逞凶斗狠起来也挺麻烦的。”藤真健司闭着眼睛数:“首先是湘北的樱木花道和水户洋平。然后是丰玉的岸本和南烈。不过,仙道给的消息是,最危险的反而是我们之前没太听说过的一伙人,为首的两个人叫泽北荣治和深津一成。”
“都是些毛头小子罢了。你和仙道两个警校优秀毕业生,这都搞不定?可别掉链子啊?”牧绅一不大在意地挥了挥手。
“人多了闹起来也挺麻烦,再说,我们又不是去整顿纪律的。”藤真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