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 · 2 · 暴风之前

“再见了啊,三井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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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良田推开家门,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妹妹正坐在餐桌上写作业,抬头看到他,把笔一扔朝他一个飞扑:“欢迎回来。”

他接住安娜的身体,感受着小孩温暖的体温覆在自己身上。那温度过于高了,甚至让他觉得被灼伤。母亲的目光跟着头转了过来,良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喉咙里面黏黏的,开口说话都变得有些艰难:“我回来了。”

他推开扒在身上的妹妹,在厨房洗了手,上楼把书包撂下。

吃饭的时候宫城薰说安娜的学费给了,问良田是不是也快交学费了,要多少钱,良田夹菜的筷子一顿。餐厅的灯把他的投影映在墙上,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淡淡开口:“您就别操心这个了。我最近在打工,学费那边已经交上了。如果给安娜交完学费家里紧张的话,我这边还有点富余的,可以补贴一下。”

“良田!”宫城薰的口吻很严厉,“你又去干什么了吗?你记不记得搬家的时候答应了我什么?”

被喊的人却毫无波澜,甚至耸了耸肩:“妈妈,您太紧张了。我只是正常打工而已。再说,安娜还在呢。”

宫城薰把话咽回去了。良田看她坐直了,自己也起身上楼:“您晚上还有晚班,餐具给我收拾就行,我先洗个澡睡会儿。”他转过头,活动活动脖子:“毕竟打工还是挺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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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宫城良田在天台被三井寿堵了个正着。他心情本就不好:任谁早上被母亲用怀疑的目光送出门,上午又因为太累上课睡觉被老师大骂一通然后扔出教室罚站,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刚打开便当盒的盖子,正对着主食上面用番茄酱挤出的笑脸干呕,天台的门就“砰”地一声被踹开了,三井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宫城良田拿出筷子,打算无视这家伙。昨天的苦头还没吃够吗,他想。

“喂。”三井寿硬邦邦地喊他。

宫城掀起眼皮。

“昨天那个是什么?”

宫城眼皮耷拉下去。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他夹了一块煎饺,忍住干呕的冲动,慢慢咀嚼:“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我平时喷的香水,戴的耳钉,固定发型用的摩斯都是那样挣来的。我想要很多东西,需要很多钱。就是这样。”

“如果你有什么困难……”

宫城打断他:“别。”他摇摇手:“别同情我。怜悯是一种很廉价的感情。”不过,也许配我这样廉价的人也不错。他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声。三井脸色不好,看起来大受冲击。宫城平静地欣赏着他的表情,继续进食:“我有办法挣到钱。这种方式也并没有伤害其他人。”

“可是你呢——你会受伤的吧?”

“哈?”这句话像水果刀,锋利而精准地劈开宫城的心脏。他把便当盒盖好放进书包,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高高地挑起单边眉毛,冲三井寿挥了挥拳:“我是那么弱的人吗?你以为你是谁——不要擅自替我受伤!”

没等三井寿回答,他拎着单肩包的背带往肩上一甩,路过三井的时候他被拽住了手腕:“这样还是很危险的吧?万一染上什么脏病——”

宫城平静的假面已一去不返,他冷笑着甩开三井的手,核心发力微微起跳,给了三井一个结结实实的右勾拳:“脏?谁能有我脏?三井前辈不如担心下自己。喜欢和交往这种大话就别说了。明明什么都不懂。”也和我不是一路人。

其实和三井寿来往是很快乐的事情。宫城比较孤僻,和同辈交往很少,在进入篮球队后难得有了些轻松交流的时光,不用想钱的事情,不用想薰,不用想安娜,更不用想……哥哥。只需要专注当下,享受比赛就可以了;尽情地在能笑的时候笑出来就可以了。当然阳光下偶尔会有阴影,比如三井向自己请教怎么提高体能的时候。但整体上他在三井身边过得很愉悦,就像坠入一个明媚的梦。他也一直知道那只能是个梦。从经历,到出身,到信念,到理想,他们都完全不同。他不想梦破灭,戴着面具伪装了太久,疲倦得很。这种上一秒在梦里和三井笑着招手说再见下一秒就回到现实卖力吃着陌生大叔鸡巴的日子让他觉得分裂。没关系,反正这种日子已经结束了。

宫城良田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涩,于是闭了闭眼睛。所幸三井寿看不见。“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还会喜欢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于是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井寿,蹲了下来,仔仔细细看他的脸:“想做爱我随时奉陪,别的事情就算了。”

三井倒在天台上,空气湿湿沉沉,压住他的四肢。天空乌云密布,已经是一片灰色,他除了蝉鸣听不见任何声音,包括风声。要下雨了。

宫城起身朝天台的门走去,没再看他。

“再见了啊,三井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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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绅一抱臂站在小巷口,望着对面的湘北高中校门。距离湘北高中打放学铃还有一个小时。藤真健司无聊地玩着手机,突然屏幕亮起,他停住动作。

“牧,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怎么?仙道不来了?”

“不是。”藤真抬头,眉毛拧在一起:“有两个打手跟着咱们过来了。”

“这种程度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了吧。”

“他解决了。”藤真耸耸肩:“但对方的第一反应是咬舌自尽,仙道只从他们身上找到了黑帮的纹身。”

“那不是没什么——”牧绅一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叹了口气:“咱们是昨天刚拿到消息就交了申请的吧?”

藤真点点头:“他们内部有人。还是我们的上级。我们这回必须谨慎点了,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牧绅一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最近私下在调查的案件,上一个证人刚接触没两次就全家一起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们怀疑是被灭了口,可对面做得太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和疑点,这条线就断了。现在宫城良田是他们破案唯一的希望。他想了想:“你先回去和仙道挖挖看吧,对了,你们顺便做点准备。”他看着藤真疑惑的脸,微微一笑:“准备去少管所待一阵吧。”

“监狱吗……确实会比外面安全些。”藤真点点头,突然反问:“那为什么你不来?”

“因为,”牧绅一掏出一副银色手铐,在指尖转啊转:“我会是那个将宫城良田逮捕归案的人。他那种履历,不可能对条子有什么信任。你们混进去,一个扮罪犯一个当狱警,红白脸一起唱,顺便也保护他,到时候说服他出庭作证应该能容易很多。”

藤真健司转了转眼睛,伸手拍了一下牧绅一的屁股:“主意不错,自我认知也很准嘛。就你这副尊荣,出便衣任务还要穿个西装,确实混不进去少管所,看着就不像同龄人。”

牧绅一不太高兴,撇嘴道:“你有空在这损我,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接近宫城良田。”

“啊?我为什么要接近他?”藤真挑了挑眉:“我肯定扮狱警啊,我这头发保养了这么久,宝贵得很。至于仙道,他那个倒栽葱发型我一直看不顺眼,这回正好给他剃咯,让他重新长。”在牧绅一抱怨他太过胡闹之前,他补充:“再说,他不向来是谈判专家吗?”

“你不怕功劳被他抢了?”

藤真健司轻笑:“说什么呢,权力在有些地方可比什么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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