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爱情 · 1 · Little Tick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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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户站在吧台后,迎着宫城探寻的目光,微微一笑:“你喝什么?这杯我请了,就当庆祝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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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良田大学去了美国,打完 NCAA 打 NBA,后来打不下去回了日本。回日本后他打得不错,半年就拿着奖金买了一辆车,是一辆丰田。从那时起,他在周五下训后就会谢绝队友去居酒屋的邀请(他那时候已经不需要这种社交方式去“融入”队伍了),一个人开去东京城郊的高速路上转几圈,吹吹风。吹够了他就开回市区,去自己熟悉的酒吧坐坐。

今天也是如此,他熟门熟路地推开酒吧的门,也没看周围,直接往吧台旁边一坐:“老样子。”

“宫城君?”

宫城愣了愣,这才抬起头来。吧台后的酒保不是熟悉的面孔——不,毋宁说是有点过于熟悉的面孔。往常那个个子高高的长头发酒保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宫城有几年没见过他了,但那标志性的飞机头和清秀的五官以及微笑着的神情都让他在第一眼认出眼前人:樱木军团的领头人,水户洋平。

宫城从没想过会在东京遇到三井寿之外的故人,有些惊讶地挑眉:“洋平?”

这称呼一出口他就有点懊恼:叫得太亲密了。他在美国的时候总和樱木花道一起玩,会听到樱木说洋平怎样怎样,听习惯了下意识就这么叫了;还在高中的时候他们几乎天天见面(毕竟洋平总在看花道训练),那时候宫城也仅仅是叫他水户而已。他于是尴尬地笑笑:“你怎么在这?”

水户洋平耸耸肩:“原来的酒保说东京呆烦了,回老家去了。”

“有的城市确实很难呆住。”宫城单手托着下巴,仰头看着水户。几年不见的人穿得还是和以前一样素净,只有白色衬衫的袖口隐隐现出纹身的颜色。他长高了些,原本带点婴儿肥的脸部线条变得利落了许多,除此之外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暗黄的光反射在他身后柜子的玻璃门上,竟然亮得有些晃眼。宫城一晃神,口中晃悠出了一句:

“我一直觉得你还挺适合做酒保的。”

水户站在吧台后,迎着宫城探寻的目光,微微一笑:“你喝什么?这杯我请了,就当庆祝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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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聊了几句旧事。宫城说了点樱木在美国的情况,水户耷着眼听着,风轻云淡地应着其他客人。酒吧里放着爵士乐,钢琴的声音不算大,但宫城并不清楚水户听进去了多少。他问水户知不知道其他熟人的消息,水户这才抬起眉毛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其实我不太念旧,所以不是很清楚。”

宫城心下戚戚,抓起酒杯喝了一口,主要是为了挡住脸。他想是不是刚刚说了太多的樱木,招人烦了;又听水户说:“不过,我听说三井前辈在东京这边做跟篮球相关的事情,你们应该比较熟悉一些,用不着问我。”

宫城捏着酒杯的手抖了抖。他定了定神:“哦,哦……这样。”

金色的酒液在杯体里晃动,他从中隐隐约约瞧见水户破碎的倒影,那影像没停多久,就雾一样散开了。

这团雾现在悬在宫城的脑海里,他对着酒精发呆。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比如说说自己的事情,再问问水户他最近在做什么;社交就是这样,交换信息,抛接话题,宫城在这方面一直做得不算好,只有在面对有共同语言的人时才能找到可聊的东西。他和水户的共同话题无非就是那些旧人旧事,可水户又说自己不太念旧,他只能失语,磕磕绊绊道:“抱、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

“一直和你说樱木的事情什么的……”

“哦,那个,没必要。”水户歪了歪脑袋:“我确实不太念旧,但并不讨厌你说的那些事。我只是……不太关心。”

我以为你还挺喜欢樱木的。宫城这么想着,忽听到水户说:“是挺喜欢的,但不是那种喜欢。”

宫城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在想的话说了出来;他的嘴不受控制地顺着吧台后人的话继续问:“那是哪种喜欢?”

水户看着他,目光里带了些距离。宫城被他这么一看,产生了一种刚洗完澡无意看到镜子里自己那样的赤裸和狼狈感觉。这个话题已经有些私人了;他和水户不够陌生也不够熟悉,谈论这些其实是有些逾距的。酒吧里的音乐到了切曲的时候,空气里的安静让宫城坐立不安:“呃,”他刚想说不必在意我的问题,就被水户打断了。

“不是很好描述。”水户有些苦恼似的垂着眼;宫城刚想接口那就不说了,绕开这个让他莫名如坐针毡的话题,又听到水户接着解释:“就是那种,没事做的时候找个事情给自己做的喜欢。”

他双手压在吧台上,上身前倾,凑近了宫城:“宫城君,听说你是这里的常客,你应该懂的吧?”

电子吉他失真的点泛音以跳跃的节奏和简单的分解和弦勾勒出淡蓝色的旋律;新的音乐切进来了,是宫城从未在这家店听到过的歌。

他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抿了抿嘴唇:“换歌单了?”

水户耸肩:“午夜场的换场音乐罢了。”

这里在东京还算是小有名气的同性恋酒吧,宫城一般来不会呆到很晚。他来这里除了喝酒,也约炮:有合眼缘的就去酒吧旁边的旅店开房,没有也去那边睡一觉,周六早上再开车回家。水户必然是知道这个场合性质的,这也是他对着水户进退失据的部分原因。明白了这点后,宫城的心神就稳定了许多。

“我都不知道,”宫城托着下巴,侧头看着水户:“看起来我错过了挺多好东西。”

水户洋平没看他,低头擦着吧台:“我听得比较多,毕竟下班晚。”

“有多晚?”

宫城看着水户抬起头,那目光又带着些审视似的看着他;他这次没再退缩,而是直直看了回去。

“我们早上六点才打烊,”水户淡淡勾起唇角:“不过我这班是两点走的。”

“好吧,酒保先生,”宫城松了口气:“给我来杯特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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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户把酒递给他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蹭了下宫城的手。宫城只觉得肌肤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打量着面前的鸡尾酒杯;杯面上架着铁签穿过的三颗熟透了的、微微泛黑的樱桃;晕染着淡紫色的液体在昏黄灯光里有点发灰。空气中飘着浓郁的紫罗兰香气。

“Crème Yvette?”

“尝尝。”水户笑着催他。

电话宫城刚想举杯,电话却在这时候响起了。他很少深夜接电话,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只得幽幽叹了口气,朝水户点了点头,举着手机朝酒吧外走去了。

我还没问这杯酒的名字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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