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湘北新世代队长差异性辞典 · 5 · 关于呕吐
二人发现对方的破绽,并对对方进行了半真半假的试探。结果让双方都很满意。
宫城那天睡得特别好,醒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在一阵飘忽的纯白幸福感里到底说了什么话。
奇异的是,他觉得自己应该会难堪、尴尬、不安,但他并没有这些感触,心中反而萦绕着一种安稳又浮游着的情绪。宫城摘下护腕,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仔细观看自己手腕上的疤痕。
“神宗一郎。”他念出这个词,想起神舔着这条伤疤的样子。
“阿神。”他又叫了一声,忍不住笑起来。如果此时有一个同时认识二人的外者在场,他会认为宫城这个笑和神宗一郎的笑有点像。
从那以后宫城会定期给神打电话。通话内容倒也没再有第一次那么露骨过,大多只是单纯交流篮球,偶尔聊聊学校和生活。偶尔宫城良田也会想,是什么让神宗一郎做出那样的行为呢?但他又想,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他自己是倾诉了会舒服些的类型,神也许不是。
他也问过神自己的电话是否太过打扰,被问到的人说:“和你聊聊也挺好的。”宫城从那时候起知道,他们至少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了。
那年的全国大赛海南和湘北一同出线,他们轮流站在看台上观看了彼此队伍的比赛。两支来自神奈川的篮球队最终在半决赛遇上。
宫城久违地又在赛前钻进了厕所,紧张地干呕了许久。那场比赛打得焦灼,结束时还没分出胜负,进入了加时赛。最后关头宫城在队友都被看牢的情况下独自投篮,被错位防守的神宗一郎一个盖帽打下;樱木花道在宫城投篮时就往篮下跑,带着防守人员也去了篮下,这一下他正好迅速撤步回身,朝出界的球一个飞扑,去年山王战的独门绝技在今年再次上演。宫城接过他传回的球,看都没看就丢给刚好甩开防守的流川枫,湘北成长了许多的王牌抱着球一个后仰跳射。
随着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球进入篮筐,海南大附高中篮球部全国大赛止步四强。宫城奔向队友时扫了一眼神宗一郎,后者正安慰着其他人的情绪。
他一方面觉得神不是那种会计较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担心……万一呢?
决赛的那天宫城遥遥在看台上看到了黄色紫色相间的模糊色块。由于前一天比赛让全员的体力都有些透支,湘北高中全国大赛之旅以宫城良田和队友们捧着亚军奖杯的照片收官。回程的路上两支队伍在列车上再次相遇,清田发出挑衅:“冬季选拔赛你们就等着吧。”
神宗一郎听到这句话只是笑了笑,而宫城下意识地在他脸上寻找一些痕迹,未果。他目光向下,看到神的手指在身侧合拢成拳,指甲嵌进掌心,只觉得心头莫名惴惴。神身上有种气息像涟漪一样散开,宫城隔空感到一种湿淋淋的溺水之感——除了赛前紧张,他已经很少有这种窒息的感觉了。
樱木花道早就和清田信长拌嘴拌得有来有回,几个高二的闹作一团。宫城和神对视一眼,把他们扯开。
两个队伍在神奈川的车站分开,宫城带队回到学校,把奖杯放好,剩下的事项都交代完就放大家走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而这些不安来自于列车上神宗一郎传递出来的氛围。
他拖着已经有些打摆的腿站在车站前,思索了一刻,还是坐上了去海南大附方向的车。他知道神宗一郎在成为队长后仍然每天雷打不动练习 500 次投篮,离回家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宫城记得路,进了校门很快就找到了篮球馆附近。海南大附的绿化做得不错,他鹅卵石沿着小路走着,看着旁边郁郁葱葱的绿色,又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过虑了:神向来是懂得自我调节的人……他想着神脸上红肿的印记,刚想加快脚步,忽然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宫城正想上前,又停住了步伐。
神宗一郎此刻不是一个人在那。他瘦瘦高高的身影旁正站着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宫城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偷听,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慢慢走近了。
他看不见女生的脸,但从她有些颤抖的肢体和声音上推测她还是很激动的:“……就一直关注着篮球队了,学长的表现真的很厉害……本来想着默默支持学长就够了,但我马上就要转学离开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在离开之前把我的心情告诉学长。神学长,我喜欢你!请收下这个,是我的情书!”
女生说完,便朝神宗一郎深深鞠了一躬,双手举着一个信封递到了他的面前。
宫城一时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要是樱木花道遇到这情况,他肯定要狠狠谴责后辈背叛了他们的失恋联盟;要是流川枫遇到这情况——呃,他早就习惯这个场景了,虽然还是会和樱木一起咬牙切齿吧,但也不意外;但撞上神宗一郎被表白,他却只觉得心里忽然裂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他会答应吗?不会吧,那个女生长得很可爱但并不适合神——什么样的女生适合神呢?
宫城正想着这个问题,神宗一郎却突然侧过脸。宫城被他吓了一跳(被人抓到偷听总是不好的),所幸他一向动作快,一个闪身躲到了一棵树粗壮的树干后面。神转了回去,收下情书,感谢了女生的支持,处理得很得体。但宫城和他打电话的次数多了,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紧绷感。宫城看着天边粉色的晚霞想,这家伙怎么回事,被人喜欢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对面甚至没提交往的请求诶。
那个女生看神收下情书,再次郑重地道谢,小跑着离开了。宫城刚想出来和神宗一郎打个招呼,就看着神僵着四肢走了两步,撑住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他一手掐在自己的喉咙上,忽而伏下了身体,几乎算是摔着跪倒在地,手没能撑住,和粗糙的树干猛地摩擦,宫城觉得他的手掌肯定破皮了。他被神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准备上前,忽而看到神宗一郎的身体往前一涌,随后传来一个宫城无比熟悉的声音:“呕——”
他没能呕出来东西,宫城知道,那样只会更难受,他自己很多时候都会逼自己呕出一些胃酸来才会舒服点。总之,这是他熟悉的领域了,所以他没再犹豫,上前走了几步,屈膝蹲在了神的身旁:“阿神。”
神侧过头,他的一双桃花眼由于呕吐而不得已经蒙上了一层潋滟的光,唇边还挂着水渍,双颊则一片惨白。宫城问他:“你是想吐吗?”他点了点头。宫城早从身上摸出消毒湿巾,撕开包装擦了擦自己右手的两根手指后,他左手微微抬起神的下巴:“得罪了。”说完,便把手指探进神宗一郎的口腔 ,压住了他的舌根。
神面色白如薄纸,但似乎仍然没有呕吐的冲动,宫城于是明白这刺激不够,又往前触到了神宗一郎的咽喉壁,轻轻刮了两下。那处的肌肉猛地收缩了起来,宫城刚想抽开手,便感觉胳膊被人一推,整个人也没蹲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而神宗一郎扶着树干屈着身体呕吐着。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之后,一阵酸臭的味道传了过来。宫城撑着下巴,这才看到神宗一郎左手拿着那个信封,本来平整的纸面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的。
神宗一郎呕了一会儿以后声音断了一阵,又开始呕。他的身体越来越背向宫城,于是宫城起身,拿之前的湿巾随便蹭掉指尖有些发黏的神的唾液,朝体育馆门口的自动贩卖机走了过去。
原来你也在痛苦着吗?神宗一郎。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神吐得差不多了,正靠着另一边树干休息。宫城翻开他的手掌,发现果然有几个地方破了皮。最厉害的一个伤口已经止血了,只留下一个深红色的洞。宫城掏出创口贴,给他把伤口贴上,这才把矿泉水递给他:“漱漱口。”
神发过一场大汗,衣服都黏在身体上。他接过水,拧瓶盖时破皮的地方蹭过瓶盖为了增加摩擦做的瓦楞结构,“嘶”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他仰头灌了两口,又吐在一边。
“洗洗手洗洗脸,走得动吗?”宫城朝他伸手。神借他的力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宫城哑口无言。他飞速地在脑子里想着借口,也确实想到了许多:扯淡的,比如来约篮球啊来请教技巧啊;挑衅的,比如来探望下手下败将的情况啊输给我们的滋味怎么样啊;公式化的,比如我们这次神奈川的表现都很不错我们打算办个联合庆功聚会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啊;许多许多。但他知道这些都不是最真实的答案,而他并不想在神宗一郎面前撒谎。他心头鼓噪,忽而意识到手头的触感有些黏腻——神宗一郎没有松开他的手,而他刚刚出了很多汗。两个发热的手掌心就这么贴在了一起。
宫城咽了咽口水:“我来看你。”
他感到神宗一郎看了过来,便也抬起头看回去,再次重复:“我是来看你的。”
神宗一郎的脸色苍白无比,在晚霞下甚至显出了几近透明的质感。他垂下头,另一只手扶起宫城的脸:“你喜欢我?”
宫城咬了咬嘴唇。他知道,有些话如果说出来,他可能就要永恒地失去这段让他安心的关系。如果他说出来,神的反应会和面对那个女生的表白一样,连连呕吐吗?宫城知道人呕吐的原因有许多,神这样也许并不只是因为表白,或许还有别的因素,但他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垂下眼。
他仍然不想对神宗一郎撒谎。在这个人面前,他既不想欺骗,也不想躲藏。神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他对宫城来说,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自从被他看到自己的伤口后,宫城的旧伤疤就没再那么频繁地瘙痒、沸腾、疼痛。他真诚地祝愿神的情况也能好转,而这让他不得不承认。承认自己对神宗一郎的情绪,不管其中夹杂了多少复杂的东西,但确实算得上是喜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再次产生了第一次见到神宗一郎扇自己巴掌时那种双眼昏黑的感觉。他舒了一口气,再吸了一口:“我……”
宫城的神情猛地扭曲起来,连忙捂住了嘴:“呕——”
没有任何东西被呕出来,宫城知道自己这是神经性干呕。他在此之前对女生表白过许多次,从不知道表白原来是这么让人紧张的事情——也许他从前没什么可失去的?
神注视着他,手掌仍然贴在他的脸侧。
“我一紧张就这样,”宫城解释。他再次仰起头,闭上了眼:“我喜欢你。”
神宗一郎没有回应,只是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脸侧。宫城把心一横,想着反正说都说了,干脆全坦白算了,便倒豆子似的吐出了一串话:“我喜欢你。虽然我算不上了解你,但我想往这个方向努力。我在给你看伤口之后整个人状态都好了许多,也希望能够为你做到类似的事情。但我不够了解你,也就无法判断你的情况,今天过来也是在车上觉得你状态不对,有些担心。”
“我知道这些话放在咱们这样的关系里,讲出来可能会显得奇怪,甚至会让神同学困扰,但我的心情是真诚的。唯独这一份心情,我不想对神同学撒谎。所以——我想了解神同学的想法,也想让神同学有一个可以展现伤口的地方。请你……呃。”宫城的大脑越说越乱,到最后干脆宕机。他机械地总结道:
“以上。”
神还是没回应,宫城悄悄地睁开眼,看到神宗一郎本来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甚至带着一抹嫣红。他看着宫城,再次真切又困惑地笑起来:“宫城同学突然这么说……是让我有点困扰。”
宫城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世界开始在面前褪色,但在一切都变成惨淡的黑白色之前,神宗一郎低下头,弯下身子,吻住了宫城良田微微翘起的唇。宫城眨了眨眼,于是世界的颜色变恢复如常。那是一个不太长的吻,四片嘴唇贴在一起,又分开,随后又忍不住贴过来,再分开。如此反复了几次,两个人都有点喘。
神捧住宫城的脸:“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想法?”
宫城点了点头。
“你不害怕?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哦?”
宫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掀起眼帘,直直地看向神宗一郎:“我想托住你,就像你托住我那样。”
神宗一郎又看了他一会儿,整只手掌完全罩住了宫城良田的侧脸。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叫我阿神。”
“其实我一直很想打你,”他拍了拍宫城的脸,力度很轻,但其中暗示的意味让宫城的后颈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脸,腰,屁股,都可以。从最开始,我就一直有这个想法。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它开始变得无法忍受。我不能容忍自己的失控,所以在你挂了电话后,我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喘息着,神情 带着渴望,面庞显得有些妖冶。
宫城为他的话感到震惊,他从未想过自己对神也会有影响,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你想惩罚我?”
神宗一郎偏了偏脑袋,表情温柔:“你没做错什么,算不上惩罚。”他的手指勾了勾宫城的眼尾,又道:“但我确实想这么做。”
他垂眼看着宫城,脸上仍然带着红晕:“宫城同学,这就是我的想法。你接受吗?”
夜晚已经彻底降临了,天边一片蓝紫,宫城隐约能看到星星。晚风拂过二人之间,宫城忍不住并了并腿。他有一句话想问,但觉得头晕目眩,所有的疲惫涌上了心头。宫城开口问道:
“你想做的,就只有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