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湘北新世代队长差异性辞典 · 3 · 关于约定

神宗一郎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吻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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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什么技巧,”神宗一郎抱着篮球往空中一抛:“瞄准后沿投就是了,每天在训练结束后练 500 个,我就是这么样练出来的。”

篮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入篮网。

宫城看着神的姿势,脑中划过一个念头:真漂亮……

周六下午三点,照理来说应该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但宫城脚下的篮球场却没有橡胶烤化的味道。今天一早上起来天空就灰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宫城本以为神不会来——还护腕就算了,为了遮伤疤他早就买新的了,旧的他本来也不想要(又不是哥哥的),至于教自己投篮,那毕竟是自己在占便宜,不来道理上也完全说得过去,无论如何神宗一郎都完全没有跑这趟的必要。

妈妈周末在外面兼职,妹妹去同学家写作业。吃完午饭的宫城良田瘫在床上,数着窗外的蝉鸣。门铃响起的时候他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蹬蹬蹬”地跑下了楼;揭开门的时候可以说是气喘吁吁。海南大附篮球队新任队长高高瘦瘦的身形站在门框里十分协调;宫城呆住了。

他早就习惯了被爽约,所以对这种事情指望不大,连头发都没打理。从神宗一郎的角度看去,他那样子就像一个被淋湿的小狗;他不太理解宫城良田为何要对自己露出这副表情,于是友善地拿出黑色护腕:“说了要来你的。”

宫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人进门,等人坐下后给他倒了饮料,拿了袋妹妹爱吃的零食:“我以为你不会来。”

“毕竟答应好了。”神握着玻璃杯,浅浅一笑:“我又没你电话。”

“呃,”宫城良田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他那天精神受到的冲击太大,神宗一郎说要地址,他就只给了地址,没想到可能会有别的情况发生——他转头看了看窗外:“今天估计要下雨……你要不坐一会儿就走?”他不太确定

“说了答应你了。”神宗一郎又喝了一口饮料,口吻轻快,宫城良田却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于是顺从地站起来往厕所跑:“等我弄个头发,不然到时候挡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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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把头发都揉到脑袋上就出发了的宫城良田带着神宗一郎来到家附近的篮球场热身。他看着这人的投篮姿势,几乎就要想到自己队上曾经有个姿势同样漂亮的前辈。他和前辈在这里第一次相遇,分别时那人说以后也会来找自己,但他们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宫城早就习惯了这类事情;他已经学会了不要太把一些话当真,因为人的一生有太多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对方在那一瞬能有说出承诺的心情就已经很不错了。已经足够了。宫城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所以他也没有很难过,只是在和当时那位前辈再次重逢时很想把他揍一顿。后面前辈回了篮球队,他自然也向这位前辈——三井寿——请教过投篮,而神宗一郎说的技巧和他说说的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是那家伙从来没强调过练习。可能他是有基础练习量就够了的所谓“天才”吧。

“我也练了,”宫城说:“效果不是很明显。”

他从地上捡起篮球,往空中一投;那道弧线算不上完美,但仍然顺利进网:“罚球好进,但实战里就变得很难。”

神宗一郎看着宫城,目光里多了一些审视。宫城想那是一个在评判要不要告诉自己的眼神;他转过身去捡球。

“你的姿势不够标准。”神宗一郎最终在他身后说。

“不是进了吗?”

“练习的时候,每一球都一定要以最完美的姿势送出去。”神宗一郎说:“赛场上有对抗,你的动作会变形,只能尽力复刻肌肉记忆;你场下练得越完美,场上的效果才能越好。”

宫城消化着这一段话;三井确实和他说过类似的建议,但他总对三井那样的人说出语句有一丝怀疑: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毕竟有那么远。他抱着球走到神宗一郎的面前:“你平时都一个人练的吗?你怎么知道自己出手的时候姿势是好是坏呢?”

“练多了就能知道了。”

“这就是天赋吧……”宫城良田神游着想,神同学确实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个体啊。宫城对自己的身体感知是不够敏锐的,就连划开手腕时疼痛也总是后追上他。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神那样,没有那种每个投篮都一定要做到完美的追求。

神宗一郎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困惑地笑起来:“是我哪里说得不清楚吗?”

“没有没有。”倒不如说是太清楚了,宫城想着别的事情:“说白了还是对抗中的投篮练得不够多吧?来一对一吗?”

神宗一郎闻言在宫城面前半蹲下来,张开双臂,笑着说:“也好,我确实不熟你这个类型的球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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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打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不常和陌生的高水平对手一对一打,宫城兴奋得很,连连突破神的防守;神也总能在他投篮前盖下他的球。最终神宗一郎的分数稍多一些。两个人打得汗水淋淋,并排坐在野球场的铁丝网前面,喘着气。宫城看着神面颊上因为运动泛起的粉色,一句话不经意溜出嘴边:“你不怕教会我以后你们的比赛不好打吗?”

“不会。”神宗一郎笑着说,转过头来:“就算会,也毕竟答应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宫城身上,后者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他直觉神有话没有说出口,但他不确定自己真的想听——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摸了摸手腕处的护腕。远处一声闷雷响起。

宫城几乎是松了一口气:“要下雨了,要不今天你先……?”

他意识到神宗一郎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右手紧了紧,忽而又放开了。这个人是安全的;宫城想,是可以给他看的。他于是抬起手臂,捋下护腕,把胳膊举给了神宗一郎看。被遮盖住的景象展现在二人眼前:旧疤痕上新增了一道浅近的伤口,还泛着粉色,但比起之前的痕迹,这个看起来并不深。

“疼吗?”神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宫城。

“你……疼吗?”

“我说过,能让我舒服点。”神解释。

“疼,但是会舒服?我也是的。”宫城望着他:“其实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他小声地说。自从给神宗一郎看过伤口后,宫城心里那道一直在沸腾的伤口变安静了些许,他于是不再那么经常地感到折磨。仅仅是让其他人看到就会有这样的魔力吗?宫城想着想着,渐渐地有些出神。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带着水汽的、闷热的风穿过二人之间。

宫城良田看着神宗一郎:神的眼睛亮如星辰,面上的粉色也艳若桃花,那一瞬间世界的一切都开始在眼前慢慢褪色,他仿佛就要触到某种苍白的真实——忽然,手腕被牢牢握住,后颈传来力量,五官在面前放大。宫城惊讶地瞪眼,又马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唇上的力道很轻,轻得像一个梦;温度又很烫,烫得像一滴泪。这个共犯之吻只停留了一瞬,马上就离开了。

宫城迷茫地睁开眼,看着神宗一郎背着自己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他说。

“不吃个晚饭什么的?”

“不用,我护腕也还了,篮球也教了,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宫城再次瞪大了眼睛:“不是,你真是来还护腕的啊——你就没想过那东西我可能不想要了吗?”

神宗一郎被他的反应搞懵了,看着宫城诧异的目光眨了眨眼:“我把它弄脏了,所以拿回去,洗干净,还给你。为表抱歉,我教你投篮——你为什么不想要了?”

你也不想想你怎么把它弄脏的!谁还会想要那东西啊!一股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宫城,他看着神纯良的脸蛋,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神宗一郎,神宗一郎,宫城低头踹了踹地,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他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他的大脑又是怎么转的?在明确的规则下运转的人就是这样的脑回路吗?宫城想不明白,又觉得生气,最后只好叉腰抬头冲着海南大附篮球部的新任队长大喊大叫:“投篮我可还没学会呢!”

“那,宫城同学,我们留个电话吧?也方便你之后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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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个约定来结束另一个约定,这样做是可以的吗?宫城揣着写着神宗一郎家电话和地址的纸片回家时候在思考。神说话做事都显得很井井有条——太过井井有条,以至于显得不近常人。当然,他知道自己的很多话实在是很没道理(就算不拿来和神的言行对比),但他那是有原因的:他不想这么快就断绝和神宗一郎在“日常生活”外的来往,只好无理取闹。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神宗一郎同意了。或许神和自己是一样的?

宫城推开门,屋子里黑黢黢的。妈妈要打工,妹妹估计留宿了,家里没有任何人。只有餐桌上的黑色护腕看着他。宫城有些心虚地张望了下,把桌上的护腕攥进裤兜:他没有想戴,他只是觉得这么扔着不太好。他这么为自己辩解。

晚上果然下了大雨;他在被窝里蜷缩着,心神不宁。手腕的伤口隐隐作痒——这就是自伤这件事情里他觉得最麻烦的事情。他来回翻滚着,难以入睡,思绪再次飘回到操场上的那个吻。

神宗一郎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吻自己呢?

宫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伸出手在伤口周围挠了两下——他知道不该这么做,可是越知道不该这么做,那一瞬间的疼痛就越让他觉得舒缓。这头一开就很难忍住,他挠了两下,又挠了两下;他最终决定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宫城弓起身子,从床头拿下神宗一郎送过来的那条护腕,把它捂在鼻尖,另一只手从床头抽了两张卫生纸,伸进了内裤。他开始在脑内回想,神宗一郎喘息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表情,他的动作……宫城想起神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感觉,一瞬间 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遥遥地想起神宗一郎看着自己伤口的目光,专注的,认真的,没有任何其他情绪的——就算他看着现在自己的样子,那目光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吧:他仍然会叫自己宫城同学,也仍然会履行对自己的承诺。不知道为什么,这想法让他忍不住一声惊喘,射在手心。

体内沸腾的温度降下来些许,宫城良田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听着雨声,只觉得伤疤的瘙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他不久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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