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知足 · Chapter 04
“你是他的……?”
“室友。”宫城良田说。
“朋友。”水户洋平说。
水户洋平再次回到看台上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身边没了同样说着日语的同伴,要看的人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一切都熟悉又陌生。不过,他胳膊肘抵着栏杆,撑着下巴,看着在球场上来回穿梭的、跟其他人相比显得有些娇小的人影,发现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几眼就能准确摸清场上球员的状态。
宫城良田今天表现很好——或许有点太好了,对面换了个板凳成员上来。几次真假参半的犯规后,宫城良田脚腕负伤,不得不下场。
随队医护建议他这局不要再上,脚腕本身没什么大事,只是需要静养一周。
两个不用打比赛的替补队员架着宫城,把他送到学校门口。这时水户已经推了个轮椅过来。两人疑惑地问:“你是他的……?”
“室友。”宫城良田说。
“朋友。”水户洋平说。
两位彪形大汉对视一眼,把宫城良田放在了轮椅上。
水户洋平推着轮椅慢慢走。
“水户,”他们走到半路,宫城良田突然出声:“能不能带我去公园看看?”
彼时是冬天,公园里面的树干都光秃秃的。宫城吹了一会儿冷风,鼻子冻得通红,觉得迎风逆光 45 度角的忧伤造型确实不适合自己。水户拉了拉他的围巾问:“回去了?”
“就是说啊,换个有电梯的公寓楼还是挺好的,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宫城良田对着电梯墙壁上自己的反光,整理了下自己头发的造型。
“是挺好的。”他身后的水户露出一个淡笑。
这表情宫城没看到,反倒是水户自己看到了。他心下一惊,那笑容就隐去了。
生了病的宫城意外的坦诚,想做什么想吃什么都会直接讲。也许是知道自己有病人的身份可以依仗,他说起话来理直气壮,理不直气也壮。
生病的第一天他差使水户给他做味增汤。水户蹭邻居的车去亚超买了调料,做好给隔壁分了一份,回来看宫城捧着装满汤的碗发呆,手指尖都烫红了。水户叹了口气,最后一口一口喂宫城喝掉了。
第二天半夜宫城摇醒水户说想吃冰淇淋。水户张嘴就想骂他,大冬天的吃什么冰淇淋回去睡你的觉,但宫城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只好叹着气去附近的 24 小时营业麦当劳买了甜筒。宫城舔着白色尖尖说谢谢,侧眼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水户拒绝了。
第三天早上下了雪,一直到下午外面还在飘雪花。宫城说想出去走走,水户把家里的棉服帽子围巾搜罗了一通,给宫城包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粽子。一般来说宫城会在这种时刻抗议他的衣着品位,但这回他乖乖地任由自己被裹起来。水户把他放到轮椅上推出去玩,那样子就像推一个坐在购物车筐里的小孩。
第四天宫城有点感冒,蔫蔫地缩在床上说,生病好难受啊,洋平陪我玩一会儿吧。水户没去上班,陪他打了一下午电动。晚饭时宫城的家人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听说球员受伤,想问问情况。她们和宫城聊完之后又叫他把电话递给水户。水户接过话筒,听一道成熟的女声彬彬有礼地说辛苦你照顾我们家小良了,这孩子打小什么事都爱闷着,就算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麻烦你多留意了。水户笑笑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五天水户撞见宫城在床上自慰。宫城被看到也不躲闪,只是一撩眼皮:“要是不想帮忙就把门带上。”水户说我带你去卫生间,别把床单弄脏了。宫城说我还没残废,也认得路,可以自己去的。是吗,那是谁昨天一个人洗澡差点摔坏了?水户还击。他帮宫城高潮两次后躲开了那人伸向自己的手。两个人洗完澡,他给宫城上药。病人的脚丫并不老实,一不看着就往他两腿中间钻,水户最后只好捏住他的脚踝:“再闹接下来一个月的衣服盘子都归你洗。”宫城这才老实了。之后水户自己去厕所洗了个澡,睡回了宫城床上(为了方便照顾病人,他们睡一起)。
第六天水户洋平一睁眼就抱住宫城的头说,小混蛋你给我消停点吧。两个人窝在家里看篮球比赛的录像带。宫城看到一半就开始走神,水户也没叫他,因为那眼神比起在看眼前的屏幕更像是在怀念。他感受到宫城身上状态的改变,像是从一阵不正常的高热里恢复过来。那天夜里他被奇怪的声响惊醒。宫城做了噩梦,正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奇怪的扭曲尖叫,任他的眼泪濡湿枕头。水户用额头去贴他的额头,发现他果然发烧了。找药的间隙一声“宗酱”从他的口中泄出,水户拿水的时候想,原来不是只有三井桑啊。
第七天发烧了的宫城特别任性,吵着要和水户出门看电影。他们一起看了个爱情故事,是宫城点的一部文艺片,片子里面男主女主在旅途中相爱,旅途结束后就平静地告别了彼此。水户觉得无聊,看一半就睡着了,头靠到宫城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已经结束,宫城正在揉肩膀。
“抱歉。”水户指的是把良田肩膀压麻了这件事:“电影好看吗?”
“无聊,没看懂。”宫城耸耸肩,虽然他眼角还泛着红。回去的路上他没再提任何要求,显得十分沉默。水户看着他,看眼前这个几天前还气焰嚣张的人慢慢坍缩,直到变成他之前认识的那个宫城。
进门后他们照常收拾了下就准备洗澡睡觉。宫城坐在床上看着给自己上药的水户,开口:“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也耽误了你不少工作,这个月房租就全让我交吧。”
“不用。”水户摇摇头。
“那……”宫城的手顺着他的大腿往上爬。
洋平按住他的手。“没有必要良田,”他抬起宫城的下巴,认真地看着他,“这对我来说也是成长,我学到的经验将来会有用到的地方。你没必要太当回事。”
“这样。”良田垂下眼,绷紧了脚趾。
“这样。”他重复了一句。
第二天他们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可以活动了。既然病已经好了,水户就不必继续住在宫城的房间里。当晚他就搬着被子回了自己屋。
宫城后面没再和他做过,两个人的关系渐渐滑向普通室友。宫城有需求就出去约,约着约着就变成了约人来自己家。毕竟还是交了租金的嘛,他这么和自己说,别浪费了。只有一点,他约人的时间往往都不太巧,又或者太巧了,总是能撞上水户回家的点。水户已经习惯了每天开门时迎接的陌生男人的面孔,和偶尔会出现的全裸宫城良田。他脸上表情总是淡淡的,整个人波澜不惊。
水户自己的生活则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他照常打工,做家务,攒钱;看信,写信。
宫城偶尔几次夜里路过他门口时会听到没关好的门里传来的喘息声,知道那是他在解决需求。要是以前他肯定把门一踹就冲进去和人在床上滚作一团, 但他现在只是站在门口听了一阵,就悄悄替人把门关上,离开了。
等花道来美国,水户估计就要搬出去。宫城良田这么想着,在租房网站上发布了找室友的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