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男噗嗤一声，乐了。

三井的几个朋友渐渐地不再同以前一样那么经常地和铁男来往了，他却突然多了个小个子跟班。

跟班个子不高，每天放学就来找他。他问你不训练吗，跟班说停赛以后训练强度都变低了，他剩余的体力没处发泄，不如打架。铁男觉得，发泄精力的方式那么多，不一定非要跟着自己找架打。

他和跟班把这话说出来。个子小小的、棕色皮肤的高中生瞪圆了眼睛，哇呀哇呀乱叫起来：“成年人的思想真是肮脏啊！我都没想到——”

铁男翻了个白眼：“就你那个技术，哪个有正常性生活的成年人看得上？”

你要是有正常性生活也不会要 17 岁的男高中生给自己口交吧。宫城良田在心里吐槽，转了转眼睛：“你到底多大？天天以成年人自居，却只和高中生搅和在一起。高中毕业没几年吧？”

他晃着头盔，夸张地甩起腿跨上自己的摩托车。

脚踝真细。这个念头飘过铁男的脑海。

他对年龄问题向来避而不谈，宫城还嘲笑过他像妈妈的同事。他吐出一个烟圈，扫了眼宫城：“买好了？”

转移话题这种对付中学生一用一个准的技巧并不对宫城起作用：“说真的，你连头盔都不知道戴，就别跟我装蒜了——小心哪天出意外撞死。”

铁男耸耸肩：“死就死了呗。”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宫城却没回嘴。铁男感到有点尴尬，这一句玩笑似的话因为没人接住，“梆”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出了不该有的重量。他觑着宫城脸色，黏黏腻腻地问：“怎么，心疼哥了？”

他诚心恶心宫城，如愿看到小男孩皱起眉头：“算我求你，别这么说话，太傻逼了。”

一阵风吹过，铁男弹了弹烟灰，灰白的碎屑就这样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如果我死了，葬礼你来吗？”

宫城仰头，看了看天：“一般人的我肯定懒得去，葬礼的饭都太难吃了。你的嘛——”他拉长了音调，铁男不由得微微侧头，想听得更清楚些。

“——你要不先死一个看看呢。”

铁男噗嗤一声，乐了。

“走吧。”

铁男住在一个破仓库，附近就是码头，离海很近，太阳落山的时候能看见成片的海鸥飞来飞去。仓库正门是个铁帘门，宫城很喜欢把它拉上去时候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有时候一个人在那玩门都能玩上二十来分钟。

铁男就瘫在布面破了几个洞的木头架子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今天不太一样，两个人前后脚停下摩托车，宫城拎着便利店买来的、还热乎的饭直接进了屋，没在门口停太久。铁男在他后面进了屋，从墙根拎起简易折叠桌摊开了，又拉过两把椅子。宫城拿餐巾纸擦了擦桌面，把塑料袋打开，拿出两个人的饭放好了。铁男掰开一次性筷子，一手一根棍互相搓了搓，一抬头却看见宫城没坐。

他疑惑地停下动作。

“铁男，你昨天打架，为什么不带我？”宫城撑着桌子，比坐下来的铁男高了不少，说话的气势就显得凶狠：“还有什么我没学的吗？还是说又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那一套？”

铁男眨了眨眼。“那倒不是，”他耸耸肩，和宫城解释：其实宫城打起架来挺狠的，给人一种不要命的感觉；一般街头斗殴要这股狠劲儿就够了，已经可以镇住绝大多数人。宫城其实并不需要铁男教什么，不论是力量、速度，还是观察力，乃至身体素质，他都不比铁男差多少。

“那为什么我还打不过你呢？”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铁男从角落里拽出来了一瓶酒，正四处找开瓶器。宫城知道他找的那个红色握把开瓶器在哪：那东西昨天夹在沙发缝里，他看到了之后就给收进了茶几的抽屉，还跟铁男说了一声，没想到他忘得这么快。宫城有点生气，故意没提醒他，自己掰开一次性筷子打开塑料盖就吃饭了。和铁男吃饭不用讲什么礼仪，“我开动了”这种话说不说都无所谓的。

铁男找了一圈没找到，郁闷地把酒放回去：“你真想知道？”

“不想知道的话问你干嘛？”

铁男走回桌子旁边，悠悠道：“大师指点，这可是要单独收费的。”

宫城良田鼓着腮帮子嚼了一会儿饭，这才吞下去：“大师，”他张张筷子，指着铁男：“没钱，肉偿成不？”

铁男做了个回想的表情，龇牙咧嘴：“你那技术我可消受不起，要不回去再练练？”

“我找你练，不行吗？”

宫城单边眉毛高高挑起，恶狠狠地盯着铁男，圆润的小嘴也不自觉地嘟着。那神情像极了撒娇，铁男看了一阵，感觉脸上发烫，浑身都臊得慌。他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看在你也跟了我一段时间的份上，大师免费点拨你两句。”

宫城良田这才善罢甘休，铁男保住了自己鸡巴的安全，松了口气，略略感觉有些惆怅。

吃完饭宫城良田把纸盒收好，放进塑料袋。铁男把折叠桌扔回墙角，一回头看见宫城坐在沙发上，一双滴溜溜的黑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一瞬间的眼神让他有些恍惚。还是个中学生啊，他感慨着，有些犹疑：真的要告诉他吗？

但路是宫城自己选的，而他，说实在的，其实没那么在乎宫城这条路走下来是不是会受伤。

铁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老旧的弹簧在他的骤然重压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尖叫。“你知道我们相似的地方是什么吗？”铁男指了指宫城良田，又指了指自己。“那就是，我们都不害怕自己受伤。”

“但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他顿了顿以表示强调：“我打起架来，其实不太害怕对面受伤。”他隔空点了点宫城：“但你害怕。”

宫城愣了愣。

铁男说完话就向后一瘫，仰头看着天花板。他其实还是有点后悔，万一宫城真的开始下狠手，那他就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运动员的世界了。小家伙只是停赛闲得慌，没必要耽搁正事。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事做得对不对，想来想去想得头疼，决定不想了，也不想看到宫城那张脸。他瘫着朝宫城招了招手：“今天就不送了，走的时候记得把垃圾带出去。”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腰侧。

铁男猛地睁眼坐直了，正看到宫城伸手解自己的腰带，眼前一黑：“你干啥？”

宫城眨眨眼：“报酬啊。”

铁男又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和恍惚。他手忙脚乱地按住宫城：“不用，真不用，他妈的，我真是服了。我叫你哥，成不？哥哥，爸爸，祖宗！”如果有可能，铁男真想穿到宫城说要学打架的那个下午，扇当初的自己两巴掌，让那个傻逼闭上他乱开黄腔的臭嘴。“真不用。真的。”

他攥住了小家伙两只手的手腕，使劲看着他，希望自己的诚意能通过眼神传达过去。

小家伙狐疑地看他，慢慢地挪开了手。就在他再次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宫城忽然凑过来，吧唧一声亲在他胡子拉碴的侧脸上。

“我做人很讲诚信道德的！礼尚往来嘛！”宫城信誓旦旦地说，啪地一下起身：“走咯！再见！”说完一阵风似的抓起地上的垃圾袋，钻过铁帘门，跑没影了。

铁男听着门外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捂住了脸。

可是我不讲啊。

他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