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 Chapter 02
水户洋平默然了半晌,说:“也是。”
三井寿第二天下午五点才腰酸背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特意仔细照了照镜子,这才确认自己确实没有被宫城良田套个麻袋暴揍一顿。
“真的没有吗?”
他穿着浴袍站在套间宽敞的大理石台面洗手池前摆弄着发型。最高级的套房连吹风机的声音都不是很大,他不用刻意抬高声调也能让身后床上的宫城良田听到。
宫城良田早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正歪在床上点手机:“花道发了附近几家餐厅的地址,有日料有西餐也有快餐,你想吃啥?”
“不愧是结了婚的男人啊,想事情都变周到了。”
他用眼角余光看到宫城翻了个身,变成趴在枕头上的姿势,说话还是慢慢悠悠的:“你怎么不说是别人给找的呢?”他顿了顿,在三井接茬之前说,“比如晴子。”
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啊,三井想,明智地决定闭嘴:他怕自己飞走的时候身上真会多几个淤青。
“我现在都快饿死了,随便吃点汉堡披萨吧。”
宫城良田打开披萨盒子。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番茄酱的酸甜和芝士浓浓的奶香。或许是太久没吃过正宗的披萨,宫城甚至开始觉得在美国的那几年日子不算太糟糕。虽然那时他也没能吃几次这东西,毕竟运动员大多数时候都要控制饮食——他单手拈起一块,张开了嘴。
三井和宫城两个人不想出门,电话订了餐后让人送到了房间。正打算开吃前三井接到电话,走开了。宫城理解:三井现在可是生意人了,没法太随心所欲。没法挣大钱的人被留下来,得以一个人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抢跑偷吃,快乐得很。
三井寿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宫城已经吃掉了两块切角。
“你饿死鬼投胎吗?就不能等等我?”
“三井前辈,你说话好像那种,下班路上遇到堵车,回到家一看老婆已经开始吃饭了了的,崩溃丈夫啊,”宫城嚼完最后几口,又伸手去拿第三块,“幽怨得很。”
“宫城,”三井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揉了揉眉心,“你猜刚刚谁给我打的电话?”
宫城良田挑眉。
“你的正牌老公、丈夫,水户洋平。”三井仿佛是为了让宫城难受,故意强调道:“他说,樱木的教练临时通知要加训,所以明天他会和晴子一起招待我们,带我们出去逛逛,问我们想几点见面。”
他摸着下巴:“你说,他为什么要打给我?”
口中的披萨变得黏腻又锋利,宫城花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僵硬地开玩笑:“呃,总不会是为了捉奸?”
三井看他一副被噎到的样子,也拿起了披萨:“宫城,你是不是最近乱七八糟的电视剧看多了?”
宫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他趿拉着拖鞋噌噌噌地跑回卧室,往床上一倒,翻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把一个号码拖出了黑名单,敲字:“樱木有事情来不了,你为什么给三井前辈打电话?”
他是拉黑了水户洋平常用的手机号没错,但如果水户真想联系自己,明明有的是办法。他却偏偏选择打给三井。
这短信发出去以后没动静,宫城把手机丢到一边,忽然想起还没问三井,扬起了声调:“你和他们约的明天几点?”
“上午十点!”
宫城良田早上五点醒了,他自觉这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后生物钟开始发挥作用,于是不再和身体习惯掐架,麻溜地爬起来去酒店的健身房上跑步机跑了一小时。回房的路上他扫了眼手机,把信息挨个回了。落到最后一条,是水户洋平在他前一天消息发过去整一小时后的回复:“不一样吗?”
真的是岔开了一个小时整,宫城特意点开详情看了,连分钟都不带差的。
好你个水户洋平,隔了三年你就和我说这个?宫城回他:“是没差别。”
宫城良田往上翻,他们上次的聊天记录还是他回日本起飞前,水户洋平给他发了合租房子的详细地址,也管他要之后的住址,说如果落了东西给自己寄过来。他落地日本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黑了水户洋平的手机号。具体原因他忘了,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想把美国的一切全忘掉。
总之都不重要。
他进屋洗了个澡,又觉得有点困,撑着眼皮给自己定了个八点的闹钟:两个小时足够他把自己打扮得光鲜靓丽,到时候出门肯定闪瞎水户洋平的狗眼。他哼哼唧唧地每五分钟新定一个闹钟,一路定到八点半。六次闹铃,预留一个半小时,应该够了。毕竟他平时出门一般也就花三四十分钟收拾自己。
宫城打了个哈欠,也不想吹自己湿着的头发,只想再小睡一会儿。他看床,发现三井趁自己不在已经展开成了八爪鱼,霸占了整个床面,只好叹了口气,自己躺沙发上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宫城良田连着睡过一串闹钟,猛地坐起来,眼前全是黑的,只得干坐在沙发上,想先缓缓。早先那种要把自己打扮成巴西鹦鹉的雄心壮志已经烟消云散。宫城心灰意冷、腰酸背痛地坐了两分钟。门铃准点响起,他站了起来,披着松松垮垮的浴袍,摇摇晃晃地拉开门,看到穿戴整齐的水户洋平站在自己的门口。
一些困倦和肌肉里累积的乳酸让他浑身软趴趴的,甚至打不起精神来斗气。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打了个哈欠:“你还真是准时啊。”
说完他就托着腰让开门口,示意水户先进来,“三井桑时差估计还没倒过来,你得等会儿我们了,先进来坐着吧——晴子小姐呢?不是说她也来吗?”
“她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呢,”水户洋平低头按手机:“我现在跟她说,让她去附近的咖啡厅点杯咖啡去。”
“不用,我们很快就好。”
水户洋平抬起头。
宫城良田背对着他耸了耸肩:“毕竟和你们出去嘛,也没必要太收拾。”
洋平默然了半晌,说:“也是。”
“哦对,”宫城转过身,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你聊聊。”
水户洋平的视线就那样投了过来,而宫城毫不退缩地赢了上去。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纠缠——随后水户的目光向下,扫了眼宫城的脖子。他倏地移开眼睛:“聊天吗,你随时可以给我发短信的。”
这转移重点的回答并没有让宫城满意;但他不想再争,闷头进屋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三井的屁股上,给自己的前辈来了个特别的叫早服务。三井寿骂骂咧咧地和他一起走到洗手台前面,宫城拿起自己的梳子开始捯饬头发——手上的动作在他看到自己脖子上挠了很多下的、发了红、也发了肿的蚊子包时停住了。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强烈地想死的感觉。这怎么解释?嘿我脖子上的不是吻痕,是因为我在阳台喂了一晚上蚊子导致的,你们美国的蚊子可真厉害啊一天都消不下去啊哈哈哈。
算了吧。宫城良田揉揉太阳穴,想起自己箱子底文件夹里的那几张纸。
去他妈的美国,去他妈的蚊子,去他妈的婚礼,去他妈的水户洋平。
都算了吧。
他想着,放下梳子,冲进房间里随便套了两件衣服,穿好鞋去了客厅。和水户以及三井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洋平:“这附近哪里有超市吗?想买点驱蚊止痒的东西。”
他看着锃光瓦亮的电梯门里映出的那个水户洋平笑了起来。
“我车上有,”水户轻轻地说,“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