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 Chapter 01

在朋友婚礼上遇到很久不见的前任是种什么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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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道都和晴子结婚了,某些人和自己高中喜欢的女生好像什么故事都没能有呢。宫城,不是我说,你这个队长当得……”三井寿用力拍了拍宫城良田的背。

“三井前辈,你如果想换新的假牙,是可以直接和我说的。”宫城翻了个白眼,撞了一下他的肩。

“哎呦,你可饶了我吧!”三井夸张地往宫城身后缩,宫城抬脚虚空踹了他一下,他假装被踹到,捂着屁股往前走。机场里行色匆匆的路人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嬉笑出声。两个人已经小半年没见面了,重提旧事是快速拉近距离的举措,而他们对此心照不宣。

“良亲!小三!”围栏后身材高大的红发篮球明星冲他们招手。宫城拉起行李箱,大步走了过去。他迎面被樱木花道抱住,于是揉了揉这位后辈的后脑勺。花道这么多年在美国打球没换过发型,毛茸茸的手感和以前变化不大。他过了许久才放开宫城,又去和三井叙旧。

“晴子小姐,”宫城和花道身旁的娇小身影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你们都没什么变化啊。” “三井前辈和宫城前辈好久不见!花道天天念叨着你们呢。”

花道和晴子带着他们进了机场的停车场,把他们的行李放进车的后备箱。宫城在美国打球的时候花道还买不起车,每次他们去找对方玩,下了飞机都只能去坐地铁,只有一起长途旅行时才会临时租车。他笑着夸花道出息了,却在熟悉的景色出现在车窗里时陷入沉默。

三井寿和樱木花道以及赤木晴子热烈地聊着天,谈话间聊起往事。或许是今天见的故人太多,宫城心头也泛起一丝淡淡的怀旧情绪,像水面的涟漪,也像香烟快燃尽时那一星橘色火光。

这火光在三井问出“听说那个和你关系特别好的小不点儿也在美国?他现在怎么样?”时,“噗”的一声熄灭了。

“花道,开个收音机?我想听点歌。”他对着司机要求道。

晴子替他按了开关,音乐便从车载音响里流淌出来。温柔的旋律在空间中弥漫开,盖住其他三人的对话,也盖好宫城无意间被掀起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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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花道和赤木晴子结婚这件事宫城并不意外。他从美国回日本时就听说晴子去了美国那边的交换项目,之后还会申请那边的研究生。他当时还打听晴子去了哪,发现正是樱木所在的城市,就有了两人能成的预感。 而预感确实成了真。宫城看着自己眼前一身洁白西装的花道,衷心地笑了起来,连连夸赞天才后辈帅气逼人。

这位后辈今天的快乐已经凝成了实体,源源不断地从周身溢出,每说一句话脸旁都绽开一朵明媚的鲜花。得到好友的称赞,他几乎当场跳起来。他抱了抱宫城,正要说些什么,忽而一顿,又朝着宫城的背后扬起一张堪比小太阳的笑脸,朝那人招了招手:“洋平!”

宫城良田浑身僵硬。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有点懒洋洋的声音:“花道。”

宫城良田逼自己转过身去,看见一位个子没比自己高多少的青年朝自己点点头,打招呼道:“宫城。”

宫城听出他要拉开距离的意思,忽然一股邪火“腾”地就起来了。

“是洋平呀。”他亲热地唤着水户洋平的名字,“真是好久不见。”

水户洋平走向花道的脚步顿了顿。其实这个动作并不明显,但宫城看到了。能使水户露出破绽这件事让宫城心满意足,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香槟遥遥对着水户举杯示意:“我先找朋友去了,祝你玩得开心。”

宫城良田和三井寿站到一起的时候,感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蜘蛛网一样轻盈又黏腻。他拽了拽三井寿的衣服,踮起脚和学长咬耳朵:“今晚不醉不归,你可别怂。”

他又站好时感到黏在身上的那股视线已经消失,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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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朋友婚礼上遇到很久不见的前任是种什么体验?

好吧,严格意义上来说,水户洋平还不能算宫城良田的前任,或许丈夫这个词更合适。

宫城拿到了美国那边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水户找上了他,说想和他结婚,好走伴侣陪读签,提前去美国适应适应,方便花道过去以后接应他。宫城当时脑袋一糊涂答应了,两个人就在美国合租,住在一起。宫城本以为,只要花道来了这边,洋平就会搬走,没想到人真来了以后洋平说,花道自己也需要一些成长的空间,就没动窝。两个人这一同居就是好几年。

后面宫城在美国打不下去球回了日本,洋平一路打工打到拿了工签,他们之间的婚姻就显得有点滑稽,也有点尴尬。两个人分开时没提过这茬怎么处理,良田回国后他们就断了联系,直到今天重逢。

你要真问宫城良田他对水户洋平什么感觉,他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现在对水户洋平什么感觉?”知道他们这段历史的三井寿拱了拱宫城良田。

花道来美国后有一次找水户和宫城玩,水户那天戴了戒指,宫城就也戴上了。花道发现他们戴的是对戒,水户就顺势和花道坦白了他们结了婚的这件事,而花道知道了,基本就意味着所有认识“湘北高中的宫城良田”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喝你的酒!”宫城良田给了他一胳膊肘。

两个人喝着喝着莫名其妙就开始比酒量,一直喝到天荒地老,喝到半夜凌晨,喝到烂醉如泥,喝到两个人站都站不直,纷纷醉倒在桌子上。

彼时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和花道比较熟的。新婚之夜不可能叫新郎官出来送人,流川又不知道睡哪去了,经常一起玩的留美篮球四人组只剩下个泽北荣治有行动能力。他一晚上没太喝酒,正对着三井和宫城两个醉鬼犯愁,忽然听到一句日语:“放我车上去吧,我知道他们住哪。”

泽北惊喜转身:“水户,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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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户洋平拉好手刹,熟练地把车倒进路边的空位。

“381 房间。”他对泽北说,“房卡你翻他包就完事了。”

泽北用诡异的眼神把他从上到下遛了一轮:“这都知道?水户,有没有人说过你靠谱得可怕?”

“我不仅知道是 381,我还知道那是间总统套房。”

“哇!三井桑这么有钱的吗?”

“所以你架人的时候小心点,别给人家大少爷磕着了。”

泽北耸耸肩,听出他在赶人,又想到水户和宫城的关系,麻利地架起三井寿进了酒店大堂。

水户洋平打开车窗,感受了一会儿晚风。他拔下车钥匙,瞥了眼后视镜,开口:“醒了就自己上去。” 宫城良田在后座慢悠悠地睁开眼:“我还软着呢。”

“那你躺着。”

水户洋平说完这句话,伸出手开始摆弄后视镜,闲聊似的问宫城:“听说你和三井前辈住一屋。”

其实宫城可以解释。他回日本以后在东京打球,三井正好也在东京。当时接到婚礼邀请函,两个人商量说一起飞过来,酒店也订在了同一家。他们本来订的两个单人间,但办入住的时候其他房间都满了,前台为难地问他们:“您二位住一块,给您升级成套间可以吗?真抱歉,我们就剩下这一间房。”他俩一合计,以前打比赛的时候也没少睡一块,就答应了。

但宫城不太想解释。这种事说太多反而容易引起别的误会,于是他只简单地说:“是。”

水户洋平“哦”了一声,仔仔细细地拿着玻璃布继续捯饬后视镜。那不咸不淡的样子莫名引燃了宫城。他于是硬梆梆地问:“水户,你戒指呢?”

毕竟两个人当初就是在花道面前戴戒指才借机坦白了关系的,而今天宫城良田看到水户洋平的手上空空如也。

水户还是擦着后视镜,没说话。宫城良田就不明白一个破镜子有什么好擦,踹了一脚前面人的椅背。被踹了的人笑了笑,却并不回答,只是反问道:“那你的呢?”说着,他在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宫城同样光秃秃的无名指。

宫城良田被他反将一军,气急败坏地破罐子破摔:“我?问我做什么?我戒指……丢了!你呢,你戒指也丢了?”

“我只是忘了。”水户洋平低声道。

宫城良田从后视镜里觑着水户的表情,发现水户说话低眉顺眼的。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有点想抽烟,一摸兜里,还真带了。他于是拉开车门,水户也跟着他下了车。宫城就着路灯昏黄的暖光撕掉新烟盒外包装的塑料膜,打开后递向水户:“抽烟吗?日本的牌子,你估计很久没抽过了。”

“我戒烟呢。”水户摆手拒绝。

“有听说,那你戒成功了吗?”

“应该算成功了?”

宫城良田终于失去了所有逗留的借口,于是干干脆脆地认输。“哦,好吧。”他朝水户招了招手:“今天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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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良田进屋的时候看到三井寿被泽北荣治撂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四仰八叉的。此刻他正鼾声如雷,想必是缠绵梦乡,不宜打扰。

宫城没开灯,摸出自己原来的裤子,把打火机捞了出来,走上阳台给自己点了根烟。他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晚风把白烟吹散在夜空之中,随意往街上扫了两眼——楼下马路口的街边闪烁着一点火星,忽明忽暗的看不真切。

这火星引起了他的注意。宫城把手里的烟碾灭,眯了眯眼。

他认出来了,那是水户的车——而此刻,水户洋平正倚着车门吞云吐雾;那一点橘红的光在他手边闪烁。

不是成功戒烟了吗?宫城良田看着他,想起两人刚刚的对话。

水户洋平在他们的酒店楼底下抽了一晚上的烟,直到天色大亮才驱车离去。

宫城良田在阳台也看了他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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