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爱情 · 2 · I Knew You Were Trouble

4178字

操你妈逼的日本第一高中生,宫城良田想,搁这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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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泽北荣治脸的一边高高肿起,另一边贴着创口贴。他的语气特别小心翼翼,像是在等待审判降临。旧金山凌晨四点五十四分,他坐在餐桌边,从下往上看站着的宫城良田,语气和肢体语言都表露出一丝弱势。

宫城良田闭上眼睛,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似的。他随后睁眼,努力扯开一丝笑:“你什么都没做错,荣治。”

泽北荣治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可宫城太熟悉他的这个表情,知道那只是一种顺势的伪装。他仍然在等待自己的那句话。宫城和他对视,视线有些模糊,他只好又清了清嗓子,仿佛这样就能把眼眶里的液体逼回去似的,一字一顿地说:“只是我们本来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宫城良田再次闭上眼,这一回,泪水没有控制住,从他的眼角滴落。他颤声说:“可以光明正大吃醋的关系。”

“即使我和你睡了?”

“即使你和我睡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泪水不断地从良田的脸颊滚下。

就在这一片安静的沉寂里,他忽而听见一声轻笑。那声音太轻了,像落雪沾上窗棂,像樱花迎风绽放,像尖刀剔开骨骼。宫城良田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睁开眼看了过去。

泽北托着下巴轻笑:“其实在飞机上我就想看你为我哭了呢,小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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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倒霉事情都要从飞机上的那一段对话开始。

泽北和宫城是一起飞的美国,飞机票买的邻座。宫城彼时刚痛哭过一场,眼睛肿得像个桃子。

“你哭的样子挺丑的。”泽北落座后这样评价。

宫城良田理解他。这人临上飞机被自己耽搁,跟着深津在厕所找人,肯定心里不爽。但宫城不是个会吃哑巴亏的人,所以他咧了咧嘴,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因为输球哭鼻子来得好。”他转过头去,高高地挑起一边眉毛:“听说你当时哭得站不直,只能跪地上,还得深津学长扶你起来。”

“输球哭不是很正常吗?”泽北荣治表情认真地问。

“分手哭不也很正常吗?”宫城良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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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北荣治本来定好高二去美国打篮球,结果山王全国大赛意外被湘北打出局,他就又多留了一年。后面 offer 下来,他和宫城的学校离得挺近。两个人在深津的牵头下决定抱团取暖,一起飞美国后合租一套房:毕竟还算是认识的人,都说日语也都打篮球,语言和作息都很统一,住一起对两个人都方便。至少当时深津是这么规划的。

方便个屁!宫城良田现在非常后悔答应和他合租:泽北荣治就是个大麻烦!

“你知道吗,忘记一段恋爱的方式就是再谈个恋爱。”泽北荣治横躺在 L 型沙发靠墙的那一侧,无聊地按着遥控器。

“我知道,”宫城良田坐在沙发竖着的那一头,拿着针对着客厅的顶灯眯了眯眼,舔了一下线头,熟练地扯着线穿过针孔,对折一下,在尾部打了个结,“但你要是再拽我去你参加的随便什么 party,我就杀了你。”

“我觉得交个新的男朋友有助于改善你那暴躁的脾气。你知道,填补感情生活空白什么的。”泽北荣治无辜地眨了眨眼。

“泽北荣治,”宫城良田引针刺破布料,又穿过扣子上的圆孔,“首先,我和男的谈过不代表我只能和男的谈。其次,我觉得你应该对我为什么爱生气有一点自知之明。”他瞪了一眼前日本第一高中生,威胁道:“如果你还想要这件衣服,就在我扣子缝好之前闭上嘴。”

泽北打量着他的动作,对他的威胁熟视无睹,喋喋不休道:“那几个男人是不如深津学长会照顾人啦。但你本来也不是习惯被照顾的类型吧?”

“这关深津一成什么事?”

泽北荣治无视良田的质问,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宫城还在想这人发什么神经,就和他对上了视线:“良田,我来扮演你男朋友吧!我很有信心能打败深津前辈哦?”

“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好好单着?!”宫城手一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不能,”泽北荣治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良田现在的状态很差,但你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我想让你幸福。”

宫城良田再次和他对视,彼此深深地望进对方的眼。泽北此刻的眼神和宫城在赛场上接到过的球员的眼神没什么差别,纯粹的进攻欲望和全然的信赖依恋,仿佛在说“传球给我!”那双本就黑白分明的眼也更加闪耀了。你瞧,这就是他麻烦的地方。宫城良田几乎想要哀嚎。

他手里的线“嘣”地一声断开,替他完成了这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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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第一高中生的行动力可怕得很,在那天之后泽北简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四十八个小时都黏在宫城身上。早上要一起吃早餐,中午要发短信,训练结束要一起吃饭,作业要挤在一个房间写,比赛要约好时间一起看,赶 due 要一起出去泡咖啡馆;要不是宫城良田严词拒绝,泽北荣治差点连厕所也要跟他一起上。

泽北以绝对强势的姿态闯入宫城的生活,让小队长叫苦连天。他非常诚恳地询问:“真的,你觉不觉得你像那种上厕所都要和人拉着手一起去的小学女生?”

泽北荣治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撅嘴:“不是还没一起上厕所吗?”

宫城无语地用右手挖起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你的巧克力圣代快化了。”

他本意是希望泽北的右手能快点松开自己的左手,终结两个人这种连体婴的形态。结果泽北荣治只是表情坚毅地、像亚瑟王举起湖中剑那样用左手举起了勺子,以万钧之力朝自己面前的冰淇淋铲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另一侧没有支撑力的塑料杯不出所料,“啪叽”一声倒在了托盘上。

泽北顿了顿,偷眼看旁边的人,露出经典小狗眼:“良田……”

宫城良田举单手投降:“好吧,好吧。”他挖了一勺自己的冰淇淋,朝泽北伸了过去:“我的是草莓味,你吃不惯可别怪我。”

泽北叼住勺子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良田。宫城感觉不是勺子,而是自己被泽北叼在了口中。他品味着泽北的眼神:太谄媚,让良田怀疑他是故意的;又太直白,让良田怀疑他就是想让自己怀疑他是故意的。

所以说了,泽北荣治是个大麻烦。

宫城想起泽北这段时间的疯狂就忍不住叹气。他喝了口可乐,问:“泽北,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啊。”泽北荣治歪歪脑袋,“所以多多指教啦,良田哥。”

宫城良田被这一声哥叫迷糊了。他身上忽然涌现出一股责任感,叫嚣着要在异国他乡照顾好这个小了自己五个月(其实是四个月,但宫城觉得五个月听起来更威风一点)的异父异母弟弟。宫城拿起了面前的汉堡,问泽北:“要吃吗?”

这话甫一出口,他就两眼一黑。宫城良田,你完蛋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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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逐渐习惯了泽北的发癫,于是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直到那天,泽北荣治衣服上的扣子又掉了,而这回宫城良田不打算给他缝。

“你要是不和 Richard 打架,就没这事儿。”他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站在餐桌旁。

泽北肿着脸贴着创口贴趴在桌子上,吸了吸鼻子。

前天晚上宫城的校队有场比赛。他们打得很不错,比赛结束以后去酒吧庆功,闹到很晚。夜里旧金山下了大雨,泽北抓了把伞跑来接宫城,进门就看到宫城和酒吧里一个不认识的男的贴在一起,二人目光交错,泽北二话没说冲上去就和他打起来了。

“不是你希望我和他打的吗?”泽北故意可怜巴巴地说,盯着宫城脸的眼神却像一匹盯住猎物的狼。

宫城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转开眼:“我可没希望你进警察局。”

“宫城,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泽北的语气这下倒正常了,平静得让宫城想起深津。

泽北的谴责眼神太过强烈,宫城良田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率先错开视线。这是心虚的表现。他承认,他是故意让泽北荣治看见自己和别人亲近的。因为他真的快受不了泽北了。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泽北语气软了下来。

你做错了太多事情。宫城良田闭上眼睛。你早饭的时候亲我太久了,烤吐司每三次烧糊两次;你午休给我发短信发得太频繁了,我有时候都吃不完饭;你放学接我的时候笑得太开心了,我会嫌从学校回家的路太短;你半夜发疯拽我去的咖啡店,那家的饮品太好喝了,让我每次都明知会影响第二天的睡眠却还是次次都跟着你跑出去。你不该戴我送你的项链,你不该在电影院里牵我的手,你不该在露营的时候叫我抬头看星星,你不该——

你不该让我不断地感到爱。宫城良田感到湿意漫上来了,连忙闭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快被泽北表演出来的爱意逼疯了。天呐,它简直无处不在:在学校,在家里;在吵闹中,在沉默里;在光明处,在黑暗里。

这都很好,只是宫城知道,这一切对泽北来说只是个——说好听点,善意的负担;说难听点,消遣的游戏。爱人扮演游戏,恋情模拟游戏,浪漫创造游戏;泽北玩得很认真,而且想要赢,而宫城并不想失去所有——所以,他下定决心:我们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宫城当然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他只是笑了笑:“你什么都没做错,荣治。”

泽北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宫城和他对视,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接着说:“只是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泽北的语气相当无辜。

“可以光明正大互相吃醋的关系。”宫城颤声回答,还是落下泪来。

“即使我和你睡了?”

“即使你和我睡了。”

一阵沉默后他听到泽北一声轻笑,抬头看见这人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其实在飞机上我就想看你为我哭了,小良。”

操你妈逼的日本第一高中生,宫城良田想,搁这等着我呢。

“没能把你操哭还是挺遗憾的。”

泽北以同样闲散的语调说,慢悠悠站了起来。宫城良田抹着眼泪看他走过来,冲上去就想给他一拳——没打中,他被泽北掐住手腕拖进怀里。泽北抽了一张餐巾纸,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但你现在这样子真的太丑了,我又不想看了。”

他撇了撇嘴:“再说,你这么一哭,感觉我们好像真完蛋了似的。”

我们还没完蛋?宫城良田透过泪水瞪着泽北。

“喂,宫城,和我交往吧?”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泽北却仍然执拗着擦着他的脸,就像想把某些痕迹——某些人——擦掉一样。“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为你开战了。”

他的语气终于认真下来。这是泽北第一次把所有底牌摊给宫城看,但宫城只觉得头疼。他推开泽北荣治,落荒而逃。

泽北在他身后喊:“宫城良田,你好好想想,你这段时间不幸福吗?”

宫城良田摔上门。泽北荣治这个疯子,他想。

但我确实幸福。他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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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虽然宫城良田不是和尚,他们的合租公寓也不是庙,但意思总归差不多。宫城躲泽北躲了一星期,在飞来美国的第四个月整被真正的和尚抓个正着。泽北把人困在怀里,抬起自己最擅长的狗狗眼:“宫城良田,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

“疯子,你先把我放开!”宫城良田叫骂道,被满屋子的玫瑰花熏得只想打喷嚏。

“不放。”

“那我拒绝。”

“小良,良田,良田哥哥,你再想想呢?我可是给了你一周的时间考虑啊。”

“我拒绝!”宫城良田张牙舞爪,宫城良田咬牙切齿,宫城良田无能为力。他看着天花板想起一年多前自己第一次在赛场上看见泽北荣治。那时候比赛刚开场没几分钟,泽北为了盖帽高高跃起,阴影完全罩住自己。

他早在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了,这家伙是个大麻烦,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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