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之后 · 22 · 动摇

“为什么人总要失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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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在荒原上睁开眼。眼前的土地是一种深沉的黄,天空是与之相比稍浅几度的灰。视野里唯一的颜色是离他很远的一座山,郁郁葱葱的青绿色很是扎眼。他迈开步子,朝它前进。一开始他只是慢步走着,但自己每向前一步,那座山就后退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越迈越大,最终还是跑了起来。

景物在他眼前摇晃,最终开始剥离,一片片地散落在他的脚下,褪出暗色的墨汁。感官麻木,肢体也被席卷而去,但他始终追逐着那一抹青绿,却怎么追都追不上。心跳越来越剧烈,呼吸越来越困难。没可能了吗?他不接受!降谷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向前一跃——

“零!零!”

降谷零再次睁开眼,赤井正看着他。他撑着头坐了起来。窗外的天色还是黑沉沉的,他喝了口水,定了定神,心绪还是有点恍惚。

“为什么人总要失去呢?”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划破黑暗。

“失去,失去。不止是失去别人……也失去自己。赤井秀一,你不害怕吗?”

“你害怕。”赤井靠在床头,看着床头灯暖色灯光下的降谷零。

“我当然害怕。奇怪,我以前其实没这么害怕。但现在,我觉得自己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为什么你能那么自信呢?”降谷零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但胸肺又闷得不行,心脏周围有紧绷的疼痛和拉扯感,呼气,吸气——怎么回事?喘不上气。思维在抽离、破碎和飘零,悬浮在空中。身体后侧很沉,有种迟钝的幻痛。我要死了吗?他呆呆地想。

降谷零的身体在痉挛,赤井单手一撑坐到他的身旁,揽住他的肩膀。“我们太不一样了。”所以他的经验并不一定适用于降谷。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他又说不出来。他是不相信语言的那种人;精美的语言时常虚伪,拙劣的表达又往往词不达意;他更不相信语言在此刻触达身边人的能力。所以他最后紧紧地拥住了降谷零,沉下声音:“深呼吸,集中精力。”

另一个人的体温让降谷零感知到了身体的存在。他长长地吸一口气,呼出,吸气,呼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精神回到了身体里,大脑再次开始运转。

确实,赤井和他不同。赤井拥有很多,并不害怕失去,所以能很从容又干脆地抛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他与赤井正相反。他拥有很少,害怕失去,什么都想抓住,什么都想挽留,反而为此承受了许多痛苦。

“你说得对。”他颓然地承认。

赤井秀一抱着他的力道又紧了点。他真的很想告诉降谷,自己在呢,他会陪着降谷的。降谷零的状态逐渐和缓,他看着就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但他还是有点担心:“你以前也经常这样吗?”

“有过吧?大概。忘了,反正蛮久远的,记不大清。最近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啊,对。”降谷零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是你来之后吧,我很经常觉得疲惫。所以都是你的问题,办完事情快点从我的国家滚出去,知道了吗 FBI?”

“是,是,警视大人。不过,你是在说你怕我吗?”

在降谷零还击之前,赤井秀一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把人往被窝里一塞:“好了好了,明天还要上班,赶紧睡了。”

他从背后抱住降谷零的时候,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如同他的心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降谷零已经上班去了,他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拨通了一位旧相识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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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从你的描述来看,大概没那么严重?人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会忽视创伤,但在精神放松的时候会再拿出来处理。很多人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会简单做错误的归因,你可以再多看看……其实我会建议开点药,但我估计你说的人大概不适用吧?”

“猜得挺准。”

“会让你能惦记到给我打电话的人又不多。”电话对面的女声顿了顿,变得促狭起来:“不过,你到底和他多熟啊?心跳和呼吸节奏都一清二楚,当事人自述都给不到那么准吧?听说你最近住他家了?”

“我不喜欢人太关注我的私生活。”赤井冷着脸回答。

“啊啦,已经是私生活范畴了吗?”

赤井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又犹豫了起来。这很稀奇,他一般情况下不是个前瞻后顾的人,但他确实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他澄清:“我不知道。我其实没太想过。我是觉得,如果现在不帮他一把,他可能就会死掉。”

“行动取决于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只是不想他出事。”

“怎么就没想法了?没想法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女声对他毫不客气:“虽然我们打交道不多,但你也没那么难懂。你讨厌束缚,讨厌牵挂。你会遵守自己立下的承诺,但你不喜欢那种感觉。当然,你对自己的心也没那么坦然,不然不会在跟姐姐说要开放式关系后,又出于愧疚,接受她的遗愿来照顾我。”

“你为了自己的自由没什么不能丢掉的。你现在是真上心了,所以才担心,如果你们的关系进一步发展,你就必须要负担起某部分责任。你给我打电话,本质只是——图个心安。”电话那端的女人冷笑一声。

“我总要回美国工作——”赤井秀一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人打断。

“所以,我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你想在降谷零的人生中扮演什么角色呢,赤井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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