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之前，你都不会来问我。”

赤井秀一在降谷零旁边坐下来，不是很近，也不算很远。床面随着赤井的动作陷进去一点，周围的棉布被他压出一圈褶皱。降谷把手里的酒递给他，赤井没接，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让开了。降谷零随手把酒放在床头柜上，稍稍坐直了一些。

“谈谈。”赤井秀一接过话头，撑着下巴打量着降谷零。屋子里的窗户刚刚被他全关严实了，屋子里空调开到排湿档，拢好的米色窗帘静静地垂下。被他观察的人此时正半靠在床头，身上的睡袍松松摊开，灯光暧暧地打在松软白色里露出的蜜色肌肤上，一双半睁不睁的氤氲蓝眼。赤井秀一眯了眯眼，交叉了十指，微微向前倾身，温声询问：“你想谈什么？”

降谷零语气难得平和：“其实我只是想弄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要听不见。但是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所以降谷零的话音愣愣地磕在地毯上，还是很清晰。大雨将一切声响都隔绝在玻璃窗外，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呼气，吸气，咽口水，越来越快的心跳，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赤井秀一张了张嘴，但胃里还是涌上了陌生的触觉，把他即将说出口的话都拽了下去。

降谷零幽幽开口：“我搞不明白你。你突然找过来。你跟着我。你和我喝酒。你和我去见景光。这些我倒还明白，但是现在——”他语速说着说着快了起来，声调也扬了起来。“这算什么？你又究竟想做什么？”

他凝成实质的目光落在赤井身上，让赤井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他的心脏仿佛化作羽毛，悠悠地从半空飘落回胸腔。时间继续流动，崭新的感情从奔腾的血液里升发出来，像早春原野漫上的雾气，在清晨的冷冽里结出几朵淡白的花。

赤井一只膝盖顶在降谷零大腿边，倾过身体，将降谷零困在他和墙壁之间，之后他放缓了声调，款款指出：“要是之前，你根本不会来问我这些。”

降谷零下意识想反驳：“你说什……你笑什么？”

赤井秀一看着他呆愣的表情，伸出手，用指腹刮了刮降谷零的脸颊。

“我高兴。”

降谷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往后靠了靠。他的睡袍向两边滑落，背靠上了床头，丝絮般的凉意侵上肌肤。他眼底的睡意一下散了个干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着实在是有些……不妥。降谷抓住了自己浴袍的衣角，又松开了手指。

赤井秀一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些，他掐住降谷零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另一只手则扶住了降谷的肩：“我想要你能信任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要你过得好。”

降谷零瞳孔瞬间放大，随后嘴角上翘到一个赤井秀一熟悉的弧度——他冷笑着张开嘴：“你希望我过得好？你明明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话没说完，赤井秀一的手便落在了降谷零腰间，一个使力，就把人拥进了怀抱。他紧紧地抱住降谷零发热的身躯。手臂的青筋暴起，传递一个信息：他不想听，也不想看——那蓝色双眼中的光芒让他动摇，他把头埋进降谷的肩窝。降谷零被他惊到，气势顿弱，后半句的语气像一片红叶落下，用自身的降落给夏日带来审判：“……也把我搞得一团糟。”

赤井秀一沉默着，而降谷零不知道该说什么。谈话是这样一来一往的游戏，如果一方没有意愿，那么另一方演独角戏就会显得有点滑稽。降谷零没有推开赤井——他身上实在凉，另一个人的温度让他感到许多安慰。

“我不知道，”沉默半晌后赤井秀一挫败地开口，“我总在搞砸这种事。至少……至少别推开我。”

哪怕是一天前，降谷零听到这句话也只会嘲笑眼前这个人。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呢？赤井与自己并无两样；复仇、回击以及践踏赤井，又有什么意义？把一个打碎过的花瓶再打碎一遍罢了。但他确实也……

有点抱歉。

“我不恨你了，赤井秀一。”

降谷零感到赤井肌肉放松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但是，信任那种东西，我给不了你。”

他给不了任何人任何东西。降谷零呆滞地想，赤井秀一这样的家伙，对这一点难道没有预感吗？和自己耗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不觉得自己是吝啬的人。如果现在他有什么可以给赤井秀一的，他会给出去的。但是他没有。

他觉得很累。伤人的欲望如同坚冰，被赤井的情绪洗去了棱角。他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人发呆，然后睡一会儿。

离开吧，去找那些更能帮到你的人。他想这样说。空调吹送冷风的声音还是太大了，水汽更是带走了许多热量，即使是被另一个人抱着，身上仍然发凉。降谷零轻轻拍了拍赤井的背：“不要欺骗自己的心——”

话音没落，他便感到自己被猛摔在床垫上——所幸床垫够软。

“你不给，我就自己来拿。”

赤井的躯体覆了上来，降谷零闭上了眼，扭开了头，配合地发出一阵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