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之后 · 10 · 依赖

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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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做了。

汗水顺着赤井秀一的脸侧滑下,滴到降谷零的胸口。降谷一手抓着床单,一手插在赤井秀一的头发里,闭眼喘息着。

他的意识有些涣散,一些画面从他眼前流过,不及辨清就完全散开。他头还是痛,痛得像天灵盖被人掀开,大脑被砍作两瓣一样。在这无尽的痛苦汪洋中,他只好攀紧赤井秀一,攀紧了自己的浮木。

空茫之中,就连那末梢传来的、连绵的快感也变成一种折磨,但折磨里也有无端生出的一种奇异的快意。他拽着赤井秀一的头发,把赤井的头提起来,和对方接吻。他仍然闭着眼,看不见赤井看他的眼神,一腿搭在赤井的腰上,感受着律动。他渴望被接触,任何接触。身躯在下跌——要跌到哪里去呢,他不知道。但他感到心安,并觉得:这样就好。就算在此刻死掉,也无所谓。

两人一起到达终点,抱在一起平复着呼吸。只做一轮确实没消耗太多体力,但降谷零对这种亲密忽然感到抵触,便利落地站了起来。赤井戴了套,但奇异的液体触感仍然留在身后,他得洗个澡。

水汽给镜子蒙上一层雾,他看着自己镜子里朦胧的身影,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一切都没意思透了。赤井秀一、苏格兰、国家、荣誉感、黑衣组织、生命、警视厅、责任、性、工作和 FBI,一切的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没有一个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他流离几多岁月,这些年什么都没有抓住。他所倚仗的活下去的理由,那些滋生的扭曲仇恨,从来毫无道理。他所追求的那些,正义与光荣,已经无法再说服和欺骗自己。黑衣组织还存在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告诉自己先不去想这些。但是当任务完成时,那些被他搁置在一边的鬼魂就会现身,追逐他,缠绕他,质问他。他可以在任何其他人面前理直气壮地自我正名,但面对自己,他无话可说。他罪有应得。

他清理完自己,洗了头,光着身子刷牙洗脸。彻夜未眠,他猜自己眼下黑眼圈肯定很严重。头更痛了,他几乎就要站不住,洗漱完就倒在床上昏过去了。

赤井趁他洗澡换了床单,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叫人时看到降谷零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清晨的阳光大片大片泼洒下来,在他身上堆成一座小塔。降谷翻了个身,那座阳光小塔便就此倾倒,撒得到处都是。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在白色的枕巾上洇出印记。赤井把他推醒,叫他吃饭,自己进厕所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降谷零还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东西。头发上的水在往下掉,但降谷完全没感觉似的,慢慢地咀嚼,缓缓地吞咽着。

赤井秀一拿了梳子和吹风机,朝他招了招手。降谷零耸肩,赤井就插上了电,开始给降谷吹头发。赤井的妈妈和妹妹都是短发,学业的假期中间,赤井秀一会帮她们吹头发,然后被抱怨手艺差。去了美国后,理发变得很贵,自此懒得经常打理,头发就留长了,洗完后干得慢,到处滴水很麻烦,赤井秀一这才算得上真正会吹头发,但也很少再有机会给她们吹了。

至于明美,他们总是聚少离多,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有可以拿来挥霍和消磨的时光。每次他想要上前的时候,明美只会说:“不碍事。”于是他们就这样错开,去做“更重要的事”——这个世界上总有更重要的事。

当时总觉得等这一切结束了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但不是的。明美死了。说没有遗憾是在撒谎,他决心之后做事情都尽量不留遗憾。后来他为了帮助老人身份暴露,但他可以说,他不遗憾。也为了不留遗憾,他来到这里:他不想和降谷零有那样单方面仇恨的关系。但眼下的情况又让他踌躇,他不知道怎么做更好,但他确实——有些享受降谷对他的依赖。

是的,依赖。他的指尖在降谷金色的短发间隙穿梭,吹风机的握把很烫。当然,这对于常年持枪的他来说并不造成什么困扰。狙击手最不怕的是灼热的枪管和漫长的等待——你看,他的蚌已经朝他张开壳了。

他颇有些志得意满地替降谷把头发吹得蓬松干燥,还替他抓了个临时造型,这才把吹风机收起来。降谷没有继续进食,但也没起身离开,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早饭。两个人一起收拾了厨房,降谷零回屋又睡了。赤井按了会儿手机,躺在降谷昨天睡过的沙发上,也睡了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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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睡好时天色已经将近黄昏。卧室里没拉窗帘,整个房间泛着暖色。头痛减轻了很多,他眨了眨眼,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拽开门。彼时赤井秀一正在走廊另一端的冰箱里找食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降谷头脑清明许多,轻快地走到赤井面前,张开双臂:“赤井,你抱抱我呢。”

赤井秀一打量着他:宽松的睡衣睡裤,头发乱七八糟,眼里有些雾气。那双眼里什么他熟悉的情绪都没有,赤井于是没有动,只是挑了挑眉。

“闹什么?”

降谷零愣了一下,耸了耸肩:“没什么。”

他云一样飘回卧室,从卧室里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宽松款卫衣外套里面搭了条白 T,一条细脚的九分裤,发型整齐乖巧。赤井和他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降谷也扫了对方一眼,很快移开眼神,从鞋柜里拎出一双造型新潮的板鞋,换上了。

“晚饭约了人。”降谷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赤井秀一目送着楼下的 RX-7 离开。他现在没约,但也可以有约。

一小时后,他和朱蒂、卡迈尔在周边的酒吧见了面。果然,推门时他就一眼看到了降谷。那头金发实在耀眼。

他甩了甩头,在角落里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和同事们谈完事情后,他让卡迈尔送朱蒂回去,自己则还要“再喝两杯”。吧台旁,降谷零逐渐瘫倒在柜台上,歪着脑袋笑着和搭讪的男人讲话。起身时他脚下一个趔趄,男人绅士地把他扶起来,付了酒钱,半搂半架着降谷零向门口走去。

出了事也跟自己没关系。他们的关系没到那一步。赤井秀一这样告诉自己。但他还是蓦地站起来,走向二人,伸手扯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腕。

降谷零转脸过来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脸皮上仍然挂着那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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