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动物 · Chapter 12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最近在找新房子，马上就搬走。你不用太担心。”
晚上在萝克西问宫城要不要三个人一起看电影，宫城说晚上还要出去玩，回屋打扮了一番又进了厕所，出门时感到背后有灼灼目光盯着自己。
他又回到酒吧那边。皮特问他最近干什么去了，他说谈恋爱，皮特问和你那个学弟？宫城说不是他，是之前新年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人。
是那个吗？
宫城顺着皮特的手指看过去，点了点头。这个圈子本来就这样小，没有谈成的人又会回到这里，互相只当不存在。“我就不适合谈恋爱，”他说，“再也不谈了，纯属祸害人。”
“那……欢迎回来？”皮特半试探地问：“别想那些了，我请你一杯，庆祝你恢复单身？”
窗外是一抹柔和的紫红，和酒吧的浅黄色灯光相映成温馨的氛围。酒吧里人声鼎沸，一眼望过去从舞池到卡座全部尽收眼底。这屋子里大半人他都或多或少发生过关系，和其中几个也卷入过旋涡。昏暗中他们的欢笑交融成一团巨大的温暖的泡沫，仿佛只要走进他们中间，就属于了他们，成为他们的一员。
或许那只是一种幻觉——要再试一次吗？
虽然宫城并不觉得一段失败的恋情有什么好庆祝的，但天色尚早，他接受了皮特的邀请，并在喝完一杯后跃进了人挤得满满当当的舞池，没过多久就勾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强壮男人，生面孔。他们边互相摸索着边朝厕所走去，一切都是宫城熟悉无比的流程。走在门口时那个男人低下头来吻他，他被那人身上的香水和体味猛熏了一个跟头，下意识胃里反酸，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晚餐吐了出来。
流川半夜在警察局见到鼻青脸肿的宫城，对警察点了点头，交了保释金，带着学长走了。宫城跟着他出了门，心脏还在异常亢奋地往全身泵入血液，怦怦狂跳。他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尖厉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
“流川枫，现在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了。”
“嗯。”
“以后你不会再接到半夜打过来的电话了。”
“好。”
“不问我为什么吗？”
“你希望我问吗？”
“你想问吗？”
流川停了下来。月色如洗，他的双眸澄澈如清泉。宫城回望他片刻，移开了眼。他的学弟从来都是这样，让人看不出想法——可能也真的没什么想法。就在他的思绪能散开之前，他忽然感到腰被搂紧，下巴被抬起，唇上落下一枚柔软又干燥的吻。
这个吻很轻，很浅，像一阵风，像一个梦，很快地就过去了。宫城来不及想这是什么意思——可能也没什么意思。在流川那里，可能什么动作都不和意义挂钩，而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让宫城感到难以言说地亲近：这个世界上不只有宫城一个人如此，多么大的安慰。
流川已经再次迈开了步伐，宫城的心跳平复下来，跟上他，进了车子。可能爱睡觉这件事也是会传染的，宫城在回家的路上再次睡着了。
流川把他抱回房间。宫城睡着的时候总喜欢皱着眉头，流川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了，拿毛巾替他把身上擦干净，他的表情这才舒展了些许，但仍然黏黏腻腻地说着梦话，间隙夹杂了几声啜泣。
流川最后还是没走，从背后抱住他，睡了。
宫城那张精彩的脸把萝克西吓了一跳。流川有早课，吃完早饭就出去了。萝克西拿着药箱，给宫城涂碘酒，一边涂一边问：“这怎么弄的？”
“去酒吧喝多了，和人打起来了。”
“哪个酒吧啊？”
宫城报了名字。
“哦，那个……”萝克西拖长了声音。
宫城看她一眼。萝克西的表情很认真，但是她眼底的动摇骗不了人。他叹了口气，决定等她开口。
萝克西把最后要用的创可贴贴好，关上药箱盖子，开了口：“……还是想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把他喜欢什么音乐告诉我，还让我转送那张 CD，我们大概走不到今天。”
宫城想了想，感觉萝克西还是太谦虚了。毕竟很多人根本和流川谈不了多久，比起专辑，他觉得还是萝克西自己比较厉害。
“我今年就要毕业了，这几个月同居下来，我觉得我们也还挺合适的，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和他谈谈之后的安排。工作，职业规划啊，家庭……之类的。”萝克西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宫城的表情：“如果他觉得合适的话，我可能想和他先订个婚。”
唔……流川和人订婚——这个概念还挺新奇的，宫城一时间有点想笑，另一时间又想，这大概就意味着流川要彻底从自己的生命里离开了吧？
“因为我对这段感情很认真，所以想确认一件事情。可能有点冒犯，希望你不介意。”
“你说？”
“我想问，呃，你的性取向是……？”
啊，果然。要来的总还是要来。宫城并不爱说谎，也不喜欢这种抽丝剥茧的氛围。在萝克西坦然的目光里，他有些难堪地承认：“我是和流川睡过。关于这点我很抱歉，别的你自己考虑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最近在找新房子，马上就搬走。你不用太担心。”
宫城开始在放学后开始看房子，主要是离自己学校更近一点的地方。三周后他看好了一套新房子，打算收拾一下就搬进去。他拖了几个纸箱回家，在屋子里四处走动，想在搬走前最后看看自己住了两年的地方。流川就在这时推门进来了。
“萝克西说要和我订婚。”
“恭喜。”宫城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杂志架，头也没抬：他并不意外萝克西的选择，毕竟她看起来是意志坚定的女生，这一点上还是很适合流川的。
流川沉默了一阵。
“前辈……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哦，那个。记得。”
“我的部分我已经做到了，你也该去找个人了。”
宫城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来。白炽灯闪动的频率让他一阵恍惚，有一瞬让他以为自己失了明。他以为自己不太在意这件事的：萝克西提起来的时候他做得很体面；为了找房子在路上奔波靠在公交车玻璃上睡过站的时候，他也只是自己默默走回来；现在，流川靠在门口，长长的影子拖到走廊里，一撮黑发从头发里翘起来，他却忽然觉得一团火从腹部升起。愤怒——一种他睽违已久的情绪，再次燃烧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对了，我根本没答应你——哦，现在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就开始对其他人乱发指导了是吗？就要把其他人丢开了是吗？你把萝克西当什么了？你不是根本不喜欢她吗，你不觉得你这样有问题吗？太多的质问堵在宫城心里，咆哮着，尖叫着，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伤害眼前的人。
可谁又能伤害到流川枫？他看起来除了篮球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在意的东西。
“这才哪到哪，”宫城冷冷道：“都没结婚呢。”
“你以为恋爱是比赛吗？固定一段时间内得分多就算赢了？”
“你还差得远呢，小家伙。”
他拍了拍流川的肩，推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流川在他身后问他。
“与你无关！”宫城在甩上门前大吼道：“你这种人就只配在无爱的地狱里孤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