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那种喜欢呢，流川。”

宫城良田顶着脸上一个脖子上一个总共两个创口贴出现在球场上的时候牧绅一有点吃惊，十分友好地问他还好吗，要不改天再约。宫城良田说没关系我好得很呢，说完原地蹦了两下，叉着腰站在地上扬着下巴看着牧绅一说，你看这不挺好的。他那样子确实活蹦乱跳，如果眼下的青黑再轻一点可能牧绅一就信他了。牧刚想说什么，一个球朝着他手边飞过来了，他一手接住球，眼看着仙道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揽着宫城的肩和自己打招呼。

后辈今天看起来斗志很高嘛，他想。

下一秒另一个球奔着宫城去了，他本想提醒，宫城已经熟练地接住。“流川。”宫城被仙道搂着，只能转过半个头向来人问好。

流川抱着胸看着宫城，话却是冲着仙道说的：“喂，快点开始。”

仙道挑眉，揽着宫城就往另一边走：“你们打这么久了，今天要不换个搭档？”

宫城和仙道一组，流川和牧一组，这是仙道原本的安排。宫城不得不承认，他这么安排其实是妥当且……平衡的，虽然他真的不想承认这个。都是控球后卫和小前锋的搭配，也很均匀，挺不错的，再加上他确实最近想和流川拉开一点距离……

宫城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如芒在背，一回头就撞进流川漆黑的双瞳里。流川抿着嘴唇，看着他。

……嘛。宫城心里的天平晃了晃，最终落在“生活上的疏远没必要影响篮球”这个结论上，一个低头就从仙道的臂弯里闪出来：“我们一起打挺久了，可能还是比较习惯一块。”

仙道把空着的手举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吧好吧。那就这么着。”

他面上没什么波澜，但牧绅一和他对视时却察觉到他双眼亮得不同往常。战意，一股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仙道彰身上看到过的战意，正在燃烧。

他活动了下手腕，目光落在朝流川走来的小个子控卫身上。

比赛以仙道和牧组大比分领先开局。牧自己不是张扬的人，只有中场休息的时候仙道问宫城要不要换搭档。流川黑着脸拒绝了，下半场他开始发力，宫城心里也有点不服输的劲，在下半场自己上了两个篮后总算替流川承担了一部分防守的压力，两个人毕竟同队久了，配合默契，竟然渐渐地把比分追上来了。

这场比赛以帝王牧绅一的扣篮结束，宫城防不住他，流川被仙道绊住，湘北组输了。

宫城早在决定分组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对结果倒也不意外，只有流川闷闷不乐，冲凉完了去仙道订的餐厅时一路都撇着嘴。仙道和牧熟悉地方，在前面带路，宫城和牧没那么熟，落后一步跟流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仙道预订的西餐厅在建筑顶层的露台上，他们的桌子是特意留出来的，位置靠着透明栏杆，整个神奈川都尽收眼底。仙道和牧一看就来过不少次，两个人都很喜欢这的景色；流川照例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有宫城一个人坐得胆战心惊。他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不得不尿遁去喘口气。

他在水池洗手的时候流川推门进来了。宫城和他对视，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已经打得很不错，别太在意。”

流川颔首：“前辈。”他打完招呼，站在门口，神色间难得地有些踌躇：“你不介意吗？分组。”

宫城看着流川纠结的样子笑了，踮起脚尖揉了揉流川蓬松的黑发：“流川想做一件事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我信任你。”

流川抓住他的手，拿到胸前：“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如果不是和前辈一起的话，赢球也没什么意义。”

流川的黑眸在厕所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闪烁，宫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他的大脑中警铃狂作，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甩开流川的手，只是慢慢地低下了头。流川的这句话说得认真极了，宫城也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也许流川只是说借助牧绅一的实力赢了仙道也没什么意思。但他就是无法动弹。

“前辈，”流川忽然凑近了，声音低低的：“你今晚有别的安排吗？”

宫城的四肢僵住了。他抬头看向流川，只觉得在他眼里看到一团火，和昨天在天台上看到的神情有些类似；他蓦地想起自己昨天下的决心，手攥成拳：“抱歉啊流川，但是我一直想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那些事情了。”

他磕磕巴巴地补充：“流，流川，我们做队友是挺默契的，但也没必要什么时候都黏一起的，对吧？下场也未必好。”刚刚不是才经历过失败吗？

“我会努力变强的。”

“不是那个问题！”宫城甩开流川的手，看着流川的表情，声音又软了下来：“唉，流川……我不知道仙道是怎么和你说的，但很多事情，其实应该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才比较好。”

流川垂下眼睫：“我很喜欢前辈啊，难道前辈不喜欢我吗？”

宫城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被流川问住了。要说自己不喜欢，或者说讨厌流川，那肯定是自己听着都假的话。但喜欢也不能和喜欢混为一谈啊？宫城于是摇摇头：“不是那种喜欢啦……”

流川掀起眼睫：“仙道和前辈也做了那种事吧，那你们是那种喜欢吗？”

宫城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该承认下来，因为这样有助于他和流川断绝那种奇怪的往来；但他对着流川的脸，确实说不出谎话。

他正纠结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当然是了啊。不然呢？”

宫城旁边水池上的镜面里反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施施然进了门，走到宫城身边，伸手环住了宫城的肩。宫城避开流川的视线，和他打招呼：“仙道。”

仙道牵起宫城的手，宽大的手掌指尖带茧，一瞬间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被哥哥牵住手的滋味。恍惚间他听到仙道说：“在流川面前不用那么客气啦，不是说了让你叫我阿彰吗？”

这过于亲昵的一句话立马把宫城的意识扯回现实。他的手臂上起了一行鸡皮疙瘩；很久以前他确实叫过仙道“阿彰”，不过那还是他试图在床上乱喊乱叫的阶段，那次喊了以后差点没能回家，之后再也没这么称呼过仙道。他一时拿不准仙道的意思，任仙道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

“我们是那种喜欢呢，流川。”

流川对仙道的举动反应不算大：“所以是哪种喜欢？和我的有什么不一样？”

“嗯……要说的话，”仙道歪了歪脑袋，语气不可思议地轻快。宫城下意识觉得不好，果然听仙道说：“我们是那种，会交往的喜欢？可不是队友之间的呢。”他说着侧过脸，按住宫城的头吻了过来。

和他有些高热的、带着白兰地甘甜的味道的唇一起贴过来的还有灵巧、热情又长驱直入的舌，顺着宫城软绵绵的抵抗勾着他的舌起舞。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宫城瞪大了眼。他和仙道来往很多时候都严格守着炮友的界限，其中一条就是接吻。他们炮打的次数多，接吻倒还是头一回。这要是平时，宫城怎么说也会推开他，但此时……他余光往镜子里扫了一眼，流川正直直地看着眼前。

好吧，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和流川断干净，确实也挺方便的。他眼睛一闭，专心回应起仙道的吻来。仙道的舌尖传递过来的酒气熏得他也有些醉了，他亲着亲着就忘了旁边还有人，嘤咛一声就往仙道身上蹭。

流川这时候动了。他拽住宫城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扯。宫城猝不及防地趔趄了一下，他和仙道的唇间拉出一道银丝，随后落在宫城的前襟上。

仙道环着胸，不急不忙：“交往的关系里可没有第三个人的位置哦？虽然你是湘北的王牌，但任性也要有个限度。总仗着队长的宠爱乱来可是会让他很困扰的，流川同学，也稍微考虑下良田的心情吧？”

他说完，牵着宫城的手就往外走。

流川愣愣地看着宫城，宫城承受不住那目光，咬咬牙跟着仙道走了。

两个人在餐厅走廊里走了一段路，宫城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喂，没必要牵着了吧？”

仙道转过来，言笑晏晏：“我可是帮你摆脱了一个大麻烦诶，你就没什么感谢的话想说吗？”不等宫城回答，他又叹了口气，抢白：“不感谢就算了，态度还这么冷淡，真令人伤心啊，我的小男朋友。”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像一句咏叹，宫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演上了。我们关系到底是什么性质，你自己最清楚。”

他想到那个吻，有些暴躁地说：“你既然知道我想甩开流川，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他麻烦。也，”他顿了顿：“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走。”

仙道闻言，嘴角弧度还是上扬的，但眼角耷拉了下来：“当然知道啊。”他伸手挡住半边额头和一只眼，宫城辨认不出他的表情，只听他本来上扬的语调坠下来：“不就是因为你没那么在意我吗？”

宫城心里一惊。他侧眼看过去，只见仙道垂着眼，也没看自己。他平日阳光开朗的氛围全消融在阴影里，一种阴湿而柔软的情绪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宫城一直觉得语言是有魔力的。一些话说出来就会变成谶言；一些彼此默认的东西明晃晃地摆在阳光下就会不一样。仙道说的这句话就是如此：如果宫城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会觉得事情本就如此，未来也会一直如此，说出来就说出来了；但他不是。但他不是，所以他看着仙道的神情，只觉得心里的某一块塌了一角下来。

仙道就在这时看了过来；宫城被他的眼风煞到，转开了眼。

他听见仙道说：“所以，晚上要来我家吗？”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又听仙道说：“毕竟，我们是‘那种’关系。”

宫城闭上了眼。

“好。”

他听见自己说。